午宴惊变
午宴惊变
长公主府的昭阳殿,金砖铺地,光可鉴人。殿顶悬着盏巨大的琉璃灯,灯珠是西域进贡的夜明珠,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梁上缠着鎏金盘龙,龙爪下挂着水晶帘,微风拂过,叮咚作响,却掩不住空气里的凝重。
舞姬献舞,余音袅袅。
苏妄跟着引路宫女走进殿时,满殿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衣着簇新,却个个神色拘谨,连呼吸都放轻了。长公主赵华坐在主位左侧,正红色宫装绣着金线凤凰,凤首垂着颗鸽卵大的东珠,随着她擡手的动作,东珠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光。
“皇妹来了。”赵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快入座吧,就等你了。”她指了指自己右侧的空位,那位置竟比几位亲王的座位还要靠前。
苏妄刚坐下,就见内侍总管李德全匆匆走进来,附在赵衡耳边说了几句。赵衡的脸色微变,看向长公主的眼神带着些微的闪躲,随即清了清嗓子:“今日长姐设宴,是为了商议漠北细作之事,大家有话不妨直说。”
赵华端起茶杯,茶盖刮过杯沿,发出清脆的响:“陛下倒是直接。不过在说正事之前,臣妾倒想问问皇妹,回春堂的案子查得如何了?那掌柜可是招认了,是受裴少卿指使,才敢私通漠北的。”
裴照猛地擡头:“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事!”
“哦?”赵华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殿内,“可臣妾收到密报,说裴少卿三个月前曾去过回春堂,还与那掌柜密谈了半个时辰。李御史,你说是不是?”
站在文官队列里的李御史立刻出列,躬身道:“回长公主,确有此事。下官那日恰巧路过,亲眼所见。”
苏妄心头一沉。李御史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从不参与党争,此刻却突然指证裴照,显然是被长公主胁迫了。她看向赵衡,只见皇帝紧握着茶杯,指节发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陛下,”赵华转向赵衡,笑容温婉,“裴少卿是您的左膀右臂,臣妾也不愿相信他会通敌。只是李御史亲眼所见,若不彻查,怕是难服众臣之心啊。”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皇帝表态。苏妄忽然注意到长公主袖口的暗纹,是漠北的狼图腾,绣得极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长姐,”苏妄忽然开口,声音清亮,“李御史说裴少卿与掌柜密谈,可还记得那日的天气?”
李御史一愣,随即道:“是……是个晴天。”
“错了。”苏妄拿出袖中的药囊,倒出些还魂花的种子,“三个月前的那天,清玄观下了场暴雨,山路泥泞,裴少卿根本不可能下山。这些种子是陈老郎中那日交给我的,他说雨太大,种子都发了芽。”
李御史的脸瞬间惨白,扑通跪在地上:“臣……臣记错了!是……是前一个月!”
“前一个月,裴少卿在黑风国查案,有兵部的通关文书为证。”苏妄步步紧逼,“李御史,是谁让你说谎的?”
长公主的眼神冷了下来,刚要说话,却见赵衡猛地拍了下桌子:“够了!”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裴少卿是忠臣,朕信得过他!此事不必再提!”
这是他今日第一次反驳长公主。殿内的大臣们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连李德全也愣了愣。
赵华却笑了,笑得比之前更温柔:“陛下说的是,是臣妾多疑了。来,大家喝酒,这是西蜀进贡的‘醉流霞’,味道极好。”
侍女们立刻上前斟酒。苏妄看着酒杯里的酒,忽然想起先皇后医案里的记载:“醉流霞与曼陀罗同服,会致人昏迷,状似中风。”而长公主面前的酒杯,是空的。
“长公主,”苏妄端起酒杯,作势要饮,“臣女不胜酒力,这杯就敬您吧。”她作势要将酒递给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却在中途“失手”,酒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酒液溅在金砖上,竟泛起淡淡的白沫——是曼陀罗的反应!
“哎呀,臣女笨手笨脚的。”苏妄故作慌乱,“还请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的脸色终于变了,却很快掩饰过去:“无妨,皇妹不必自责。”她对侍女使了个眼色,“再换些点心来。”
苏妄知道,长公主的第一计——借刀杀人不成,又想用毒酒害她,嫁祸给裴照。而赵衡显然也察觉到了,握着酒杯的手一直在抖,却始终没敢戳破。
午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苏妄走出昭阳殿时,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长公主正和赵衡说着什么,皇帝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阳光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却照不透这深宫的暗涌。
“她想让你死。”裴照的声音带着寒意,“用你的死,来离间陛下和我们的关系。”
苏妄点头,指尖还残留着酒杯的凉意:“更可怕的是,陛下怕她。”这种畏惧,比任何阴谋都更伤人。
远处的宫墙上,一面“赵”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苏妄忽然明白,这场始于古宅的争斗,早已不只是追查旧案,而是皇权与野心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