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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旧恨

天启旧恨

金陵的雨下了整整一夜,敲打着客栈的窗棂,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苏妄心上。她坐在案前,手里摊着从谢云舟那里借来的《天启年间卷宗》,指尖划过其中一页——“天启七年,镇国将军裴骁通敌叛国,满门抄斩,同党陈氏(陈默之父)流放岭南”。

陈默,是她的外祖父。

卷宗上的字迹冰冷,记载着那场轰动京都的大案:镇国将军裴骁在北伐时被指与漠北私通,证据是一封据称从他营帐搜出的密信,而“辨认”密信笔迹的,正是时任翰林院编修的外祖父陈默。裴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除了在外求学的幼子,全部被处死,尸骨埋在京郊的乱葬岗。

“裴骁……”苏妄的指尖微微颤抖,这个姓氏像道惊雷,劈开了她混沌的思绪。裴照的父亲,不也姓裴?当年清玄观的师父曾说过,裴照的父亲是位将军,早逝。难道……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裴照站在门口,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浸透了玄色长衫,脸色白得像纸,眼神却带着种近乎燃烧的疯狂。他手里攥着块青铜令牌,正是那枚“天枢”合璧后的令牌,令牌背面的阴刻被磨得发亮,显然被反复摩挲过。

“你都看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

苏妄擡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裴将军……是你父亲?”

裴照忽然笑了,笑得比窗外的雨还要冷:“是。我就是那个‘在外求学’的幼子,被家仆拼死送出京城,才捡回一条命。这些年,我查遍所有卷宗,就是想知道,当年是谁伪造了密信,是谁一口咬定那是我父亲的笔迹!”

他将令牌狠狠砸在桌上,令牌背面的阴刻在灯光下显出另一行字:“陈氏默,证骁笔迹”。

这行字,是用特殊手法刻在“天枢”二字之下的,需得用特定角度的光线才能看清——显然是当年负责记录案宗的密探留下的,藏在漕运令牌里,等着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

“是你外祖父,陈默。”裴照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死死盯着苏妄,“你口口声声说要查清真相,要为冤死的人讨公道,可你从来没想过,你脚下的每一步安稳,都是用我裴家一百三十七口的命换来的!”

苏妄的脸色瞬间惨白,摇着头后退:“不可能……外祖父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被胁迫的,一定是!”她想起陈老郎中说过,外祖父当年流放岭南,不久就“病逝”了,死前一直喊着“冤枉”,或许……

“被胁迫?”裴照猛地逼近一步,捏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我父亲的冤屈呢?我裴家满门的鲜血呢?谁来偿?”他的眼底布满血丝,里面翻涌着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恨意,“我守在你身边,看着你查案,看着你为别人不平,像个傻子一样护着你,你知道这有多可笑吗?”

“裴照……”苏妄的手腕传来剧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你听我解释,当年的事一定有隐情,我们可以一起查……”

“一起查?”裴照甩开她的手,她踉跄着撞在案上,卷宗散落一地。他指着那些卷宗,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吼,“查什么?查你外祖父是如何一笔一划模仿我父亲的笔迹?查他是如何在朝堂上言之凿凿,让陛下定了裴家的死罪?还是查我这些年,是怎么靠着‘天枢’密探的身份,一步步爬到你身边,等着报仇的那一天?”

原来,他就是“天枢”。不是李嵩伪造的,是真的密探,是潜伏在暗处,等待为家族翻案的复仇者。

苏妄看着他眼底的恨意,那恨意如此真实,如此浓烈,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辩驳。她想起荣亲王府的夜探,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清玄观的药田,他为她刻的桃木簪;想起秦淮河边的重逢,他说“再也不分开”……那些温柔,难道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接近她,为了报仇?

“所以,烬园的分离,李嵩的挑拨,你左臂的刺青……全都是你计划好的?”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问一句,心就碎掉一块。

裴照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又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从今天起,你我恩断义绝。”

说完,他转身冲进雨幕,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金陵的夜色里,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卷宗,和苏妄瘫坐在地上的身影。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纸,发出沉闷的声响。苏妄捡起散落的卷宗,其中一页掉出半张泛黄的信纸,是外祖父流放前写给先皇后的,上面只有一句话:“天启案有诈,密信非骁所书,吾身不由己,望皇后护□□周全。”

身不由己……苏妄的眼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她忽然明白,裴照的恨,她的痛,都只是这场惊天阴谋的冰山一角。当年的天启大案,绝不像卷宗里写的那样简单,外祖父或许是被胁迫,或许有难言之隐,而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至今还藏在暗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裴照恨她,恨她的家族,恨她身上流着的血。他们之间,隔着一百三十七条人命,隔着二十多年的血海深仇,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窗外的雨更大了,仿佛要将整个金陵城淹没。苏妄抱着那半张信纸,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第一次觉得,这世间的黑暗,远比她想象的要深,而失去裴照的痛苦,比任何刀伤都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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