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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冷心澜,暗处砺刃

画冷心澜,暗处砺刃

御书房的烛火燃到了第三根,赵衡仍坐在案前,面前摊着的不是奏折,而是一幅画像。画中女子穿月白襦裙,鬓边簪着支素银钗,正是沈玉薇。画师的笔触不算顶尖,却抓住了她擡眸时的温柔——那是赵衡从未在旁人眼中见过的,独独给他的温柔。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画像上她的眉眼处,迟迟没有落下。三天了,沈玉薇自刎的消息传遍京城,长公主府对外只说是“罪臣之女畏罪自戕”,朝臣们或沉默,或暗地里揣测这又是一场宫闱倾轧,没人在意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的死活。

只有他,在这深夜的御书房里,对着一幅冰冷的画像,心绪乱得像团麻。

“陛下,该进药了。”李德全端着药碗进来,见他盯着画像出神,声音放得极轻。这三天,陛下没合过眼,批阅奏折时笔尖都在抖,太医说是“忧思过甚”,可谁都知道,那是沈姑娘的死,在他心上剜了一刀。

赵衡没应声,指尖终于落在画像上,沿着她的眉骨轻轻划过,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她刚进宫时,才十五岁。”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裙,站在偏殿的角落里,像只受惊的兔子。”

李德全垂着眼,不敢接话。他记得,那时陛下刚亲政,朝堂被太后和长公主把持,夜夜在偏殿枯坐。是沈姑娘,悄悄炖了安神汤,放在殿门口,从不多言;是沈姑娘,在陛下被长公主当众诘难后,用笨拙的笔触写了“风雨过后是晴天”,塞进他的奏折里。

那些细微的暖意,像春日的融雪,一点点渗进陛下冰封的心,只是陛下自己从未承认过。

“她说,沈家欠先皇后一条命,她要还。”赵衡的指尖停在画像上她的唇角,那里微微上扬,带着浅浅的梨涡,“可她不知道,这宫里的债,哪是一条命就能还清的。”他猛地收回手,掌心里全是汗,“朕以为……朕以为能护着她的。”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护着她?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念头?他一直把她当作平衡朝局的棋子,当作安抚沈家旧部的筹码,甚至在她提出去静心苑时,还在算计她能替自己挡多少风浪。

可现在,看着画像上那双清澈的眼,他忽然明白,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是她在偏殿为他缝补龙袍时的专注,是她捧着碎玉时眼底的悲悯,是她最后那句“与陛下无关”里的决绝……这些碎片拼在一起,成了他午夜梦回时,心口最钝的痛。

“或许……这就是命。”赵衡拿起药碗,一饮而尽。药味很苦,却压不住喉咙里的腥甜——那是沈玉薇的血,在他心里酿成的苦酒。他将画像卷起来,放进紫檀木盒里,锁进御书房最深的柜子里。

从此,偏殿的灯,再也不会为任何人亮了。

“李德全。”他将药碗放在案上,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传朕密旨,召岭南水师提督张显回京。”

李德全一愣:“张提督是长公主的人……”

“以前是,以后不是了。”赵衡打断他,指尖在案上敲出规律的节奏,“告诉他,沈从的女儿沈玉薇,是朕的人。长公主杀了她,朕要她偿命。”他要的,从来不是禁足长公主那么简单。他要的,是彻底拔掉赵华在军中的爪牙,是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看看,背叛他的代价。

李德全心头一震,终于明白,沈姑娘的死,不是结束,是陛下与长公主彻底撕破脸的开始。他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赵衡叫住他,“让羽林卫指挥使顾晏,暗中接管京郊的三个营。告诉顾晏,他父亲当年战死沙场,抚恤金被长公主克扣的账,朕替他记着。”

一个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像一颗颗落子,落在大启这盘复杂的棋局上。岭南水师、羽林卫、甚至是被长公主打压多年的御史台……他要将所有被赵华压迫过、忌惮过的力量,一点点聚拢起来,形成一把足以刺破长公主权势的利刃。

李德全退出去后,御书房又恢复了寂静。赵衡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眼底的迷茫被一种冰冷的坚定取代。他不知道自己对沈玉薇的究竟是愧疚,是怜惜,还是别的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女子用生命给他上了一课——在这深宫之中,想要不被吞噬,就得比谁都狠,比谁都懂得布局。

他失去了偏殿的那点暖意,却换来了最清醒的理智。这或许,就是帝王的宿命。

与此同时,京郊的“回春堂”后院,裴照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秦老郎中给他换药。左臂的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狰狞的疤痕,蚀骨散的毒素虽清了大半,却让他左腿暂时无法行走,连握刀的力气都减了三成。

“小子,急什么?”秦老郎中用烈酒清洗他的伤口,看着他紧抿的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毒素侵体,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

裴照没说话,目光落在院角的破虏枪上。枪头被秦老郎中重新打磨过,寒光凛冽,却再也等不到那个能挥舞它的人。这三天,他从药农口中听到了沈玉薇自刎的消息,听到了长公主被禁足的传闻,却独独没有苏妄的音讯。

也好。他想。不知道,或许意味着她是安全的。

“影阁最近动作很频繁。”秦老郎中忽然开口,将一味捣碎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听说长公主被禁足后,影主亲自接管了京城的暗桩,到处搜捕‘叛党’,其实是在清除异己。”

裴照的指尖微微一动:“影主是谁,查到了吗?”

“户部尚书的私生子,姓魏,单名一个‘衍’字。”秦老郎中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人早年在西蜀待过,和长公主的旧部关系密切。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天启案的另一份卷宗,据说记载着当年太后如何买通玄教,伪造密信的细节。”

裴照猛地擡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光。那份卷宗,或许就是洗清裴家冤屈的最后一块拼图。

“魏衍今晚在‘醉仙楼’宴请影阁分舵主。”秦老郎中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画着醉仙楼的地形图,“我已经让人混进去当伙计,你想做什么,自己掂量着办。”

裴照接过纸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别说动手,连走路都困难。可那卷宗,他必须拿到。

“我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真相。”为了父亲的清白,为了那些死在阴谋里的人,也为了……让某个在暗处的人,能安心。

秦老郎中看着他眼底的执拗,叹了口气:“罢了,随你。我让人备了马车,再给你带瓶‘速效散’,能让你暂时恢复力气,只是……副作用很大。”

裴照点头,没问副作用是什么。在真相面前,这点代价算不了什么。

暮色降临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回春堂,朝着城里的方向驶去。车厢里,裴照抚摸着破虏枪的枪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心渐渐平静。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凶险,不知道能否拿到卷宗,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条残腿还能不能站起来。

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停下。这或许,就是他作为裴家后人,作为天枢密探的宿命。

夜色渐深,京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藏着无数涌动的暗流。御书房的灯还亮着,赵衡正在批阅提拔顾晏的奏折,笔尖落下,力透纸背;回春堂的马车停在了醉仙楼后巷,裴照扶着墙,一点点站直身体,速效散的药效开始发作,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了撕裂般的疼痛;而长公主府的深处,赵华正对着影主魏衍送来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她被禁足了,却让影阁的势力渗透得更深,这盘棋,还没到终局。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悄然酝酿。而那些散落的棋子,正带着各自的执念,朝着最终的棋盘,一步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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