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故人,信息暗桩
茶寮故人,信息暗桩
破了血日阵的第三日,京城的天终于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些微暖意。裴照的蚀骨咒虽未全消,但已能正常理事,正与苏妄、凌霜在大理寺后堂整理玄教余党的卷宗,案上堆着各地报来的密信,大多语焉不详,只知宸妃在狱中仍与外界有联系,却查不出传递消息的渠道。
“这信鸽足环上的记号,看着像‘风媒’的标记。”凌霜撚起一枚铜制足环,上面刻着个极小的“羽”字,“风媒是江湖上的消息贩子,专做隐秘传递的活计,行踪不定,很难抓到。”
苏妄翻着密信,指尖停在“城西瓦子巷”几个字上:“好几封信的落款都提了这里,或许风媒的据点就在附近。”
裴照刚要开口,衙役匆匆进来:“少卿,瓦子巷‘听风茶寮’的老板娘求见,说有要事禀报,还带了您要的‘羽纹木牌’。”
羽纹木牌?裴照一怔。那是天枢用来联络外围暗桩的信物,他前日让顾晏去寻风媒的线索,怎会由一个茶寮老板娘送来?
“让她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靛蓝布裙的女子走进后堂。她约莫二十七八岁,梳着双环髻,鬓边别着朵晒干的金银花,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手里提着个食盒,身上还沾着些茶沫子,看着就像个寻常的市井妇人。
“裴少卿,苏姑娘,凌道长。”女子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三碗热气腾腾的杏仁茶,还有一碟刚出炉的芝麻酥,“顾都头说你们忙着查案,怕是顾不上吃饭,我给送点垫垫肚子。”
裴照盯着她:“你是风媒?”
女子“噗嗤”笑了,拿起案上的羽纹木牌,用指尖摩挲着纹路:“算半个吧。我娘以前是天枢的‘信娘’,专替陈默先生传递消息,她走后,我就接了这茶寮,顺带帮着递些不方便走明路的信。”她指了指自己,“我叫阿羽,你们叫我小羽就行。”
信娘!苏妄想起陈默旧记里的记载,天枢有群擅长伪装的女子,或为绣娘,或为商贩,潜伏在市井中传递情报,阿羽的母亲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你怎么认出我们的?”凌霜端起杏仁茶,茶碗温热,甜香恰到好处。
“顾都头说了特征呀。”阿羽笑得眉眼弯弯,“穿玄色袍、脸最冷的是裴少卿;月白衣裙、总带着本书的是苏姑娘;穿道袍、手里老拿着拂尘的是凌道长——错不了。”她凑近案上的卷宗,目光在“风媒”二字上停了停,“你们在查风媒给宸妃递消息的事?”
裴照点头:“你知道线索?”
“何止知道。”阿羽从布裙口袋里摸出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画着个简单的地图,“风媒的总舵在城南的破庙里,当家的姓胡,是宸妃的远房表亲,以前靠贩卖官盐发家,后来被李嵩保下来,就做起了消息买卖。”她用指尖点着地图上的红点,“这是他们藏密信的地方,一个空心的佛龛,每天亥时有人交接。”
苏妄看着地图,上面的标记细致到哪面墙有裂缝,显然是阿羽亲自探查过的:“你不怕被他们发现?”
“怕啥?”阿羽拍了拍腰间的软鞭,鞭梢缠着圈细铁丝,“我娘教过我,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藏。再说了,这些人害了那么多孩子,血日阵里要是晚一步,我茶寮隔壁的小石头就没了——这事我管定了。”
裴照看着她眼里的坦荡,忽然想起沈砚在江南的样子,都是看似寻常,却藏着股韧劲。“你为何要帮我们?”
阿羽的笑容淡了些,从食盒底层摸出块褪色的丝帕,上面绣着半朵忍冬花,与苏妄裙角的纹样正好互补:“我娘临终前说,这帕子是先皇后赏的,让我若遇天枢的人有难,能帮就帮。她说先皇后是大好人,护着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不能让她白白受屈。”
苏妄的心头一暖,这半朵忍冬花,竟成了跨越年月的羁绊。
“今晚亥时,我们去端了那破庙。”裴照将地图折好,“你熟悉地形,能不能给我们带路?”
“没问题!”阿羽爽快应下,拿起块芝麻酥塞进嘴里,“不过得听我的安排。那破庙周围有暗哨,得从后墙的狗洞钻进去,那里的砖是松的,一推就开。”她凑近裴照,压低声音,“胡当家有个癖好,每晚亥时要喝杯浓茶,茶里得放三颗桂圆,我可以扮成送茶的进去,先稳住他。”
凌霜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江湖混口饭吃,没点能耐哪行?”阿羽眨眨眼,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细小的铜针,“这是我娘做的‘麻针’,沾了麻药,打在人身上,半个时辰动不了,等会儿给你们分点,防身用。”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案上的杏仁茶上,热气袅袅。裴照看着阿羽熟练地分麻针、讲路线,苏妄在一旁补充细节,凌霜偶尔插言提醒玄教的机关术,忽然觉得这场景格外安稳——就像久行的旅人遇到了歇脚的茶寮,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松片刻。
阿羽显然对京城的犄角旮旯了如指掌,不仅说了破庙的布局,还提了胡当家的几个心腹:“有个叫‘瘦猴’的,左眼是假的,其实是个微型望远镜,专看远处的动静;还有个‘胖婶’,看着是烧火的,实则力气大得很,能开三石弓。”
这些细节,比大理寺的卷宗详细得多。苏妄忽然明白,市井之中藏着多少眼睛,这些看似平凡的人,或许才是最了解京城真相的人。
“对了,”阿羽忽然想起什么,“我茶寮的老主顾里,有个以前在宸妃宫里当差的太监,说宸妃年轻时去过西域,跟那边的‘蚀骨教’有往来,那蚀骨咒,说不定就是从西域学来的。”
西域蚀骨教!凌霜的脸色微变:“那是比玄教更邪门的教派,据说能用活人骨头发动诅咒,我师父的笔记里提过,说他们与玄教圣女有过盟约。”
线索突然串了起来。宸妃的蚀骨咒、玄教的血日阵、西域的神秘教派……背后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傍晚时分,阿羽要回茶寮准备,临走前塞给苏妄个布偶,是用碎布拼的獬豸,针脚虽粗,却憨态可掬:“给静心苑的孩子们玩,就当我这个街坊阿姨的一点心意。”
苏妄接过布偶,指尖触到布偶肚子里的硬纸,展开一看,是张更详细的京城地图,标注着所有玄教曾出没的地点,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
“她是个可靠的人。”裴照看着阿羽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玄色袍角在风中微动。
凌霜点头:“天枢的暗桩,从来不会错。”
苏妄摩挲着布偶上的线脚,忽然觉得,这场对抗黑暗的路上,他们不再是孤军。有裴照的锋利,凌霜的智计,还有阿羽这样藏在市井里的温暖,或许再深的阴谋,终有被照亮的一天。
亥时的梆子声即将敲响,城南的破庙在夜色中像头蛰伏的兽。裴照、苏妄、凌霜已换好夜行衣,阿羽则提着食盒,扮成送茶的村姑,在巷口等着他们。
“准备好了?”阿羽回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裴照握紧破虏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