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倾诀别

宫倾诀别

叶心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宁绒绒怀里。

银色的鱼尾托着她，冰凉的鳞片贴着她发烫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安抚。她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说话。”宁绒绒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轻轻抚摸她眼角未干的血泪，“我带你走，我们回家。”

叶心糖虚弱地点点头，擡手抓住宁绒绒的手腕，指腹触到她手腕上被锁链勒出的红痕，心疼得眼眶发酸。这个总是故作坚强的小丫头，一定受了很多苦。

“令牌……”叶心糖用气音说，视线看向珊瑚宫的方向。结界破了，但她们还需要令牌才能彻底离开这片深海。

宁绒绒的眼神亮了起来。她想起海皇书房里的暗格——那天她跪下来求情时，余光瞥见书案下有个不起眼的凹槽，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真正的令牌或许就在那里。

“抓紧我。”宁绒绒将叶心糖抱得更紧，银色的鱼尾猛地发力，像道流光朝着海皇的书房游去。

沿途的侍卫们纷纷避让，有人甚至主动为她们引路。刚才那两首交织的歌，早已击碎了所有人的偏见，此刻在他们眼里，这两个不顾一切奔向彼此的姑娘，比任何皇族贵胄都更值得敬畏。

海皇的书房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宁绒绒抱着叶心糖冲进去，果然在书案下的凹槽里摸到了块冰凉的东西——正是那块漆黑的令牌，龙眼的红宝石在崩塌的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找到了！”宁绒绒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就在她握住令牌的瞬间，整座珊瑚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头顶的夜明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珊瑚墙壁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海水开始倒灌，带着泥沙和破碎的珊瑚枝，像头暴怒的巨兽。

“快走！宫殿要塌了！”叶心糖挣扎着推了宁绒绒一把，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宁绒绒不再犹豫，抱着叶心糖转身就往外游。银色的鱼尾在混乱中灵活地穿梭，避开坠落的珊瑚石和惊慌逃窜的海族，朝着宫殿外那片越来越亮的光游去。

身后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整座珊瑚宫像被无形的巨手揉碎的积木，华丽的宫墙、发光的水母林、甚至那座象征着权力的宝座，都在崩塌中化作齑粉。

叶心糖趴在宁绒绒肩头，回头望去。

只见宫殿最高处的露台上，海皇正站在那里。玄色的龙袍被狂乱的洋流掀起，墨色的长发贴在他苍白的脸颊上，靛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们的方向，像要将宁绒绒的身影刻进骨血里。

他没有追，也没有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一点点远离。

当宁绒绒抱着叶心糖冲出宫殿废墟，即将穿过那道连接深海与外界的裂缝时，叶心糖突然按住宁绒绒的肩膀，示意她停下。

“你看……”叶心糖用气音说，眼神望向露台上的海皇。

宁绒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海皇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却清晰地形成了两个字。

——保重。

风掀起他的衣袍，露出他手腕上那道早已结痂的牙印，像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他的眼底翻涌着太多情绪，有不舍，有不甘，有痛苦，最终却都化作那两个字的温柔，随着崩塌的宫殿，永远留在了这片深海里。

宁绒绒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对着海皇的方向，轻轻弯了弯唇角，算是最后的告别。

这个曾囚禁她、伤害她，却又在最后放手的少年天子，终究是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一道复杂的痕迹。

“走了。”叶心糖握紧她的手。

宁绒绒点点头，转身抱着叶心糖，毅然决然地冲进了那道裂缝。

身后的崩塌声越来越远，深海的幽蓝被刺眼的白光取代。叶心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像是在被什么力量托着上升，耳边的水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

当她们终于冲破水面，跌落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时，回头望去，那道连接深海的裂缝已经闭合，只留下平静的海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漫长的梦。

叶心糖趴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喉咙的灼痛感渐渐消退。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宁绒绒，银色的鱼尾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化作两条白皙纤细的腿。

宁绒绒也在看着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眼眶却红红的。

“我们……出来了？”宁绒绒的声音还有点发颤，伸手触碰叶心糖的脸颊，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

“嗯，出来了。”叶心糖抓住她的手，笑得像个傻子，“以后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远处的海面上，朝阳正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她们身上，像层温暖的铠甲。沙滩上散落着几片银色的鳞片，是宁绒绒鱼尾褪去的痕迹，也是那场深海奇遇留下的最后印记。

叶心糖知道，自己的寿命或许真的折损了许多，但她不后悔。

因为此刻身边的人，值得她赌上所有。

宁绒绒看着叶心糖灿烂的笑脸，突然俯身，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这次的吻很轻，带着阳光和海风的味道，像羽毛拂过心尖。叶心糖愣住了，随即笨拙地回应，嘴角的笑意混着眼泪，咸涩又甘甜。

远处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温柔的声响，像是在为这迟到的亲吻伴奏。

深海的宫墙塌了，困住她们的枷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