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囚笼
深海囚笼
珊瑚砌成的宫墙在幽蓝的光线下泛着珠光,宁绒绒赤足踩在铺满珍珠母贝的地面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蔓延上来,让她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
侍女正为她披上一件鲛绡织成的长裙,淡紫色的布料轻薄如雾,贴在皮肤上像第二层肌肤,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海浪纹样,走动时仿佛有真的浪花在翻滚。
“小殿下,海皇陛下在殿外等您了。”侍女的声音轻柔得像泡沫,带着对上位者的敬畏。
宁绒绒对着嵌满夜光螺的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少女有着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发尾卷曲着垂到腰际,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唇色是天然的淡粉,一双眼睛依旧是熟悉的形状,却被水光映得格外温柔,少了平日的疏离,多了几分懵懂的纯真。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
系统将她们从轮回门抛出时,她和叶心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分开。再次睁眼时,她成了珊瑚岛贵族献给海皇的“礼物”——据说她是贵族最美丽的小女儿,生来就带着大海的祝福,能安抚狂暴的洋流。
而那个传说中俊美却残暴的海皇,对她竟意外地温和。
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湿气息。宁绒绒转过身,看见那个身着玄色龙纹长袍的男人正缓步走来。
海皇的容貌确实担得起“俊美”二字,墨色的长发用玉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窝,虹膜是深海般的靛蓝色,看人时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他的唇线锋利,下颌线条冷硬,却在看向宁绒绒时,嘴角会不自觉地柔和几分。
“今天想去哪里?”海皇的声音低沉,像深海的暗流,“我让他们备了车辇,带你去看发光的水母林。”
宁绒绒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叹息:“都听陛下的。”
她不敢反抗。这三天里,她见过海皇的残暴——仅仅因为一条鲨鱼冲撞了他的座驾,他就下令将那片海域的所有生物都冻成了冰雕,蓝色的海水凝结成透明的冰川,里面冻着无数绝望的生灵,看得她脊背发凉。
可他对她,确实从未有过一句重话。会亲手为她戴上用夜光贝磨成的耳坠,会将最稀有的珍珠粉调成药膏,涂抹在她不小心被珊瑚划伤的指尖,甚至会在她夜里被噩梦惊醒时,沉默地坐在床边,直到她重新睡去。
这种割裂的温柔,比直白的残暴更让宁绒绒不安。她像一只被圈养在华丽鱼缸里的鱼,看似拥有一切,实则连游向哪片水域的权利都没有。
“走吧。”海皇向她伸出手,掌心温热,与他冰冷的眼神截然不同。
宁绒绒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意外地稳,牵着她一步步走出宫殿,走向停在宫门外的车辇。
那是一辆由六只白鳍豚牵引的车辇,车身由巨大的海螺壳打磨而成,内壁铺着柔软的海獭皮毛,四周挂着用珍珠串成的帘子,既能遮挡视线,又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景象。
海皇将她扶上车辇,自己却没有上来,只是吩咐车夫:“慢些走,别惊了她。”
车辇缓缓启动,白鳍豚发出悦耳的鸣叫,带动着车辇在海底街道上平稳前行。宁绒绒掀开珍珠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景象。
海底的城市远比她想象的繁华。珊瑚砌成的房屋错落有致,街道上行走着各种形态的海族——有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的鲛人,有顶着硬壳、迈着八条腿的蟹族,还有些浑身覆盖着鳞片、看不清样貌的深海居民。他们看到车辇时,都会恭敬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宁绒绒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想念叶心糖,不知道那个大大咧咧的家伙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那个总是咋咋呼呼、遇到危险会第一时间躲到她身后的人,要是看到这样的场面,大概会吓得尖叫吧?
想到叶心糖,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随即又垮了下来。她们被分开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车辇行至一条热闹的街市,这里是海族与陆地商人交易的地方,摆着各种奇异的货物——会发光的海藻、能歌唱的贝壳、还有些从陆地带进来的丝绸和瓷器。
宁绒绒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声音。
“让让!让让!别挡道!”
宁绒绒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掀开了珍珠帘。
街市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女正扛着一捆海带,费力地挤过人群。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脸上沾着泥污,露出的胳膊晒得有点黑,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叶心糖!
叶心糖显然也看到了那辆装饰华丽的车辇,她停下脚步,好奇地擡头张望,当她的目光透过珍珠帘,对上宁绒绒的眼睛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手里的海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难以置信。
那是……宁绒绒?
那个穿着月白旗袍、永远端庄得体的宁绒绒?
眼前的少女穿着华贵的长裙,坐在由白鳍豚牵引的车辇里,被一群侍从簇拥着,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深海精灵。这和她认识的那个会在密室里冷静分析、会在黄泉路上给她讲故事的宁绒绒,简直判若两人!
叶心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怎么会在这里?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翻腾,让她忘了自己还在街市上,忘了手里的海带,甚至忘了呼吸。
车辇里的宁绒绒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叶心糖。那个总是精力充沛的家伙,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显然在这个世界过得并不如意。
看到叶心糖震惊的眼神,宁绒绒的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有惊讶,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叫她的名字,想让车辇停下,却被身旁的侍从轻轻按住了肩膀。
“小殿下,不可。”侍从低声提醒,“街市人多眼杂,陛下吩咐过,不能让您随意与平民接触。”
平民……
宁绒绒看着叶心糖那身粗布衣服和掉在地上的海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在这个地方,她们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
海皇的车辇不会为一个扛着海带的平民停下。
叶心糖眼睁睁地看着车辇从她面前缓缓驶过,珍珠帘被侍从轻轻放下,遮住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想追上去,想问问宁绒绒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
周围的海族好奇地看着她,窃窃私语着,大概在嘲笑这个不懂规矩的人。
叶心糖捡起地上的海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心里乱糟糟的。
宁绒绒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很适应这里的生活。也是,谁不喜欢被人伺候、住华丽的宫殿呢?不像她,三天前掉进这个鬼地方,差点被一条巨大的章鱼当成点心,好不容易逃出来,只能靠打零工扛海带糊口。
可……那真的是宁绒绒吗?
叶心糖想起在山洞里,宁绒绒为她包扎伤口时认真的样子;想起在黄泉路上,宁绒绒给她讲故事时温柔的声音;想起那个会因为她的靠近而脸红的宁绒绒。
车辇里的那个少女,眼神里的疏离和淡漠,真的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