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
山洞
找到避身的山洞时,叶心糖的力气已经耗尽了。
她半拖半拽地把宁绒绒拉进山洞,刚松手就顺着石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洞外是黄泉水汩汩的流淌声,洞内却异常干燥,岩壁上渗着细小的水珠,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倒有几分安神的意味。
“先处理伤口。”宁绒绒的声音比刚才稳了许多,毒素退去后,她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她扶着石壁站起来,目光扫过叶心糖的手——刚才为了拉她,叶心糖的掌心被碎石磨出了好几道血痕,混着泥土和水渍,看着触目惊心。
“我没事。”叶心糖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却被宁绒绒轻轻拽了过来。
“别动。”宁绒绒从自己旗袍的开衩处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料,动作轻柔地擦去她掌心的泥污。布料蹭过伤口时,叶心糖疼得嘶嘶吸气,却咬着牙没吭声。
“很疼?”宁绒绒的动作放得更轻了,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还好。”叶心糖别过脸,不敢看她专注的眼神。刚才人工呼吸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打转,此刻掌心的触感让她脸颊又开始发烫,连带着耳朵尖都红了。
宁绒绒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认真地帮她清理伤口。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珍贵的珠宝。叶心糖偷偷瞟了一眼,正好看到她抿紧的唇——刚才亲过的地方,此刻颜色格外红润,像涂了层淡色的胭脂。
“咳。”叶心糖猛地咳嗽一声,慌乱地移开视线,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
宁绒绒被她的动静惊动,擡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多问,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将布料撕成细条,仔细地帮叶心糖包扎好掌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宁绒绒松开手,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叶心糖看着掌心那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突然觉得这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她挠了挠头,想说句谢谢,却见宁绒绒转身背对着她坐下,正小心翼翼地拉扯着自己手臂上的衣袖——那里还有刚才被藤妖划伤的痕迹,虽然毒素退了,伤口却还没愈合。
“我帮你。”叶心糖立刻凑过去。
宁绒绒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叶心糖学着宁绒绒刚才的样子,撕下自己裙摆的一角——她穿的是宫装,裙摆宽大,撕下来一块倒也不碍事。她的动作没宁绒绒那么轻柔,笨手笨脚地擦着伤口周围的污渍,不小心碰到伤口时,宁绒绒会轻轻抽气,她就立刻停下手,紧张地问:“弄疼你了?”
“没有。”宁绒绒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你轻点就好。”
“哦。”叶心糖应着,手指却更紧张了,指尖的薄茧蹭过宁绒绒细腻的皮肤,引得对方微微一颤。
山洞里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洞外的水声。叶心糖低着头,能看到宁绒绒颈后散落的发丝,和她自己包扎时不小心蹭上去的泥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好像她们认识了很久,久到可以这样自然地依偎在一个山洞里,为彼此处理伤口。
包扎完伤口,两人都没力气再说话了。叶心糖靠在石壁上,看着洞外昏黄的水光,眼皮越来越沉。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身边有宁绒绒在,她莫名觉得很安心,连身处黄泉路的恐惧都淡了许多。
“你困了?”宁绒绒注意到她不停打哈欠,轻声问。
叶心糖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但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僵尸、藤妖和孟婆的影子,乱糟糟的。
宁绒绒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啊?”叶心糖愣了一下,“讲故事?”她印象里,宁绒绒这种名媛大小姐,应该只会聊艺术、珠宝或者财经新闻,怎么会讲故事?
“嗯。”宁绒绒的目光投向洞顶,声音带着点悠远的意味,“我小时候,爷爷总在书房里待着,他不让我进去,说里面有‘会咬人的书’。”
叶心糖被勾起了兴趣:“真的有会咬人的书吗?”
“哪有什么会咬人的书。”宁绒绒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怀念,“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怕我弄坏他那些宝贝古籍。有一次我趁他不在,偷偷溜进去,爬上高高的书架,结果脚下一滑,摔进了一个堆满书的柜子里。”
“然后呢?”叶心糖听得入了迷,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宁绒绒身边凑了凑。
“然后就被爷爷抓了个正着。”宁绒绒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以为他会骂我,结果他只是叹着气把我抱出来,还给我讲了书里的故事。他说,每本书里都藏着一个世界,只要你静下心来听,就能听到那些故事在说话。”
叶心糖想象着那个画面——小小的宁绒绒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掉进书堆里,被慈祥的爷爷抱出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一定很温暖。
“你爷爷一定很疼你。”叶心糖轻声说。
“嗯。”宁绒绒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他去年去世了。”
叶心糖的心揪了一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宁绒绒摇摇头,转过头看着她,眼底的忧伤淡了些,“他说,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自己在乎的人。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哪个地方看着我呢。”
叶心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想起自己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爸爸,虽然嘴上总说她“不像个女孩子”,却会在她闯祸后默默帮她收拾烂摊子,会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一夜不合眼。
“我爸爸也是。”叶心糖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哽咽,“他总说我天天不着家,其实我知道,他就是担心我。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我上次就不该跟他吵架……”
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怕宁绒绒笑话,连忙别过脸去擦,肩膀却被轻轻拍了拍。
“会回去的。”宁绒绒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我们一定会回去的,到时候你再跟他好好道歉。”
叶心糖点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委屈,还有被理解的感动。在这个诡异的黄泉路上,在这个陌生的山洞里,宁绒绒的话像一剂良药,熨帖了她所有的不安。
“再讲个故事吧。”叶心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撒娇的小猫。
宁绒绒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叹了口气,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叶心糖能靠得更稳些,才缓缓开口:“那我给你讲个《山海经》里的故事吧,讲‘鲛人’的故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独特的韵律,像山间的清泉缓缓流淌。故事里的鲛人住在深海里,眼泪会变成珍珠,歌声能治愈伤痛。叶心糖靠在她的肩膀上,听着听着,眼皮就开始打架,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宁绒绒感觉到肩头的重量越来越沉,低头一看,叶心糖已经睡着了。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没了平日里的张牙舞爪,也没了受惊时的慌乱,像个安静的孩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晶莹的光。
宁绒绒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帮叶心糖擦去泪珠,指尖快要碰到时又停住了,怕惊醒她。最后只是轻轻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的自己。
山洞外的黄泉水还在流淌,洞内的空气安静而温暖。宁绒绒看着叶心糖熟睡的侧脸,突然觉得,就算被困在这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她轻轻调整了姿势,让叶心糖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靠着冰冷的石壁,闭上眼睛。疲惫感席卷而来,她很快也坠入了梦乡。
梦里,没有僵尸,没有藤妖,也没有黄泉路。只有温暖的阳光,爷爷的书房,和叶心糖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