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他是我男朋友,不是别人。
时振华走得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竭力维持住和善的模样:“我是小隅的伯父。他父母去得早,其他亲戚没人肯领养他,我把他接过来,供他读贵族学校。我一直待他视如己出,好不容易才把他供大了。”
“我毕竟不是他亲生父母,他还是不亲我这个伯父。现在他出来工作,两年多了都不跟我联系。人心都是肉做的,好歹是自个儿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今天出差刚好路过,就过来看看他。”
他气都没喘匀,三言两语,给时隅扣了个经典的白眼狼标签,就差控诉他没良心。
陆常照视线扫过时振华大汗淋漓,沾满草屑与灰尘的衣服,微哂道:“伯父迷路了?看来小隅跟你确实不亲,连住哪儿都没告诉你。伯父不用委屈自己讨好小隅,请回吧。”
闻言,时振华本热得通红的脸涨成深猪肝色。
这几天时常有阵雨,霖市的天气,雨后的户外更为湿热难耐。他刚才踩中水洼摔了一跤,半天才缓过来,都没来得及找地方清下自己。
但他不敢得罪陆常照,面上仍维持着客气:“陆先生,我找小隅有事。即使你是陆家的人,随便插手别人的家事,怕是不妥。”
这回,不等陆常照出声,时隅先蹙眉道:“他是我男朋友,不是别人。”
他不介意伯父如何歪曲事实抹黑污蔑他,但他不会容许伯父以同样的态度对待陆常照。
面对时隅,时振华就没那么小心翼翼,忙不迭地厉声责备起侄子:“小隅,你这孩子怎么见了伯父,连喊一声都不会?从小我就教你,要尊老爱幼,要学会感恩……你瞧瞧,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不接伯父电话就算了,伯父过来看看你,连口水都没得喝,也不让我进屋歇歇……”
如果说,在这一刻前,时隅内心还对幼年记忆里的伯父尚存一丝亲情的余烬,那么,现在彻底成死灰了。
心死不过一瞬。智回归后,看待事情也不再优柔寡断。
时隅拉住陆常照的衣角,轻声征询道:“照哥,你可以先回家等我吗?我有话跟他说,很快就好。”
陆常照本就是看在时隅的份上,才对时振华客气,否则以时振华的身份,还分不到他眼角余光。
他捏捏时隅的脸,扬了扬下颌:“我就在那边等你。”
陆常照一走,时振华顿时松一輕tuan口气。侄子很好拿捏,说两句好话,肯定会帮他的。
他刚想搭一把时隅的肩膀,却被后者避开了。
时振华干脆不装了,气急败坏地控诉道:“小隅,你来我家后,我哪里亏待过你,谁供你读完的大学?伯父只是跟你要点钱周转——”
“我没有钱。”
时振华可不信:“你这是要见死不救?伯伯都求你了,念在这么多年把你养大的情分上,你就把你爸给你买的基金拿出一部分给伯伯周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不是?”
当年弟弟弟妹突遇车祸身亡,他从一众亲戚手里抢到时隅的监护权,清点弟弟遗产时发现不如他预期,为此他还挺失望。
后来,他跟弟弟公司的投资人吃饭,那人喝醉了,吐露弟弟在侄子出生后,就托定居国外的好友给侄子买了一大笔信托。
这件事他本来没怎么在意。如今急用钱,加上听到风声,年初弟弟那位好友突然回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空穴来风,他来都来了,肯定不能空手回去。
见时隅不为所动,他干脆一屁股墩儿往地面一坐,撒泼打滚干嚎道:“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你怎么没点良心呐……你跟男的搞一起,要那么多钱也没用,又没人继承。你弟就不同了,他还要娶媳妇儿,要生娃儿,你这么绝情……”
时隅确实拿到一笔巨额信托基金。年初,父亲当年的好友,如今定居国外的乔叔叔几经辗转联系到他,说他父亲二十年前给他买的一笔信托基金到期,可以兑付。金额足够他在本市房价最高的小区买一套房,剩下的钱,哪怕不工作,也能富足轻松地过完余生。
说实话,乔叔叔起初联系他时,时隅并不相信。父母离世后,当年他信任的下属和律师,也是装出和善的模样,将父母名下的财产与业务等瓜分了。他们敢这样做,显然少不了伯父伯母的授意。乔叔叔联系了他很多次,才让时隅放下戒心。
不过,时隅没有动用这笔钱的打算。
他花销不高,收入虽然不固定但跟同龄人比也不低,只要坚持画画就不断有进账。对他而言,这笔钱的意义远大于物质层面的价值,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
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本就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但也不会轻易将这笔钱交给别人。
原本他内心还有点动摇,毕竟他画画攒了点积蓄,如果伯父没有这么贪婪,他或许还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手头可动用的闲钱给伯父。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天真。
时隅不再心软,对他卖力的表演视若无睹,强迫自己冷静地拒绝道:“我没有钱,也不会给你钱。伯父,时一鸣还去得起会员制的俱乐部,我看你们家也不像缺钱。”
“至于你刚才说的,我吃你的穿你用你的,请问这些真的是花你的钱吗?如果是真的,麻烦给我列张清单。同时,我也会委托律师当初我父母留下的遗产,查清楚所有遗产的去向,包括我父母名下那几套被你变更了所有人的房产。亲兄弟明算账,你如果确实因为领养我,造成经济上的损失,我能力范围内,自然会给你足够的补偿。”
当年伯父伯母拿到时隅的监护权后,就对他父母留下的遗产数额心生不满。为此,每当时隅要交学费,没少被伯母冷嘲热讽,嫌他花钱多。
他们继续送他去国际中学上学,无非是怕送他去公立,被其他亲戚看见了,落人口舌罢了。
很多事情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对亲情心存期待,不愿意相信对方如此绝情与唯利是图。
光是时隅父母留下的几套房,都足够普通人几辈子衣食无忧,更别提父母名下其他资产。
父母出事时他年纪太小,从小衣食无忧,家里也没有告知过他财政状况。当时很多事情伯父都没告诉他,后面追问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他本来无意追究,既然时振华非要道德绑架,他也就不客气了。
时振华闻言,脸色由黑转白,他恼羞成怒,对着时隅破口大骂,越骂越不堪入耳。
深知这才是对方的本性,时隅充耳不闻,又“哦”了一声:“对了,我手上还有你偷税漏税,做灰色产业的一些证据。现在追诉期还没过,如果你再来找我,我只能采取法律手段。只要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爸妈的遗产,我也不会跟你讨回来。”
当然,时隅并没有这些证据。他离开伯父家上大学时,除了个人用品跟一些书,基本没带走任何东西。
时隅转身离开,懒得会气急败坏的中年人。
林荫道不算开阔,阳光自繁茂枝叶缝隙洒落,随风落了一地细碎耀眼的光斑。视线捕捉到前方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心底阴霾一扫而空,他所在的地方,连空气都似乎更清新。
那人显然等得不耐烦,还是朝他扬起安抚而包容的笑,勾勾手,示意他快点回到他身边。
时隅大踏步走向他,像植物热爱阳光,飞鸟追逐蓝天,对他的喜欢,不知何时成为一种本能。
等他在陆常照面前停下,后者抬手,捏捏他的后颈:“说完了?”
时隅点头:“说完了。”
这是他第一次反抗伯父,虽然紧张得满手冷汗,但将想说的话说出来,确实爽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