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可怜

“呵，你还真是命好。”继母斜倚在床边，苦笑着说，“开罪人都选了个能庇护你的。”

她知道，无论如何，她没有机会再去杀掉阿念了。

她眼神空洞，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泪不停划过脸颊，但嘴角又挂着笑，让人捉摸不透究竟是何情绪，只听她断断续续念叨着“好啊，命真好啊”。

“没事吧。”风神伸手去拉已经疲惫不堪，半跪在地上微微喘气的阿念，她有些后悔，昨天被阿念突如其来的吻搞得心神不宁，觉得山洞是在太闷，才出去逛了一圈，没想到给了那些人机会。

阿念摇摇头，他还未从刚才的紧张中缓过神来。“要不是师父来得及时，我可能就…”

“那我不是来了么。”她不想让他说那不吉利的话。

“罢了，她以后也不敢来杀我了，还是师父的神界身份好使。”阿念为了缓解现在这个有点低沉的气氛，故意调笑道。

“我又不能替你杀了她，只能用这个下下策了。”

“她…我无数次想杀了她，但她也是个可怜人。”

“怎么说？”

“她也是为了儿子嘛，毕竟孩童是无辜的，如果我真的杀了她，他就小小年纪没了母亲，我不想他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你娘…”

“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血崩离世了，听说以前我爹娘感情很好，要说他不应对这些事情坐视不理的，但他可能是怨我害死了娘吧。”阿念叹了口气，感觉终于有个人能倾听或者在意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事了，“我其实也不真切知道他们如何想的，但我从小到大，的确没感受到一点点的爱。”

风神有个大胆的想法，她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阿念明显愣住了，他还没做好接受真相的准备，无论它是什么样的。但他又想，也许知晓了，就能真的放下了。

“好。”

风神一闪身，他二人已到了内廷后院，正是继母所住屋子的窗前。阿念还在害怕，却突然发现他隐着身。

“师父还有这听墙角的法术？”

风神低头浅笑，“第一次用，还不太熟练。”

阿念撇撇嘴，“我看着不太像。”

此时，继母呆呆地坐在屋内，麻木地晃着摇篮，那婴儿吱呀呀地叫着，她也无动于衷，像被抽干了灵魂。

那暗卫站在她身边，看着这副模样，不禁开口道：“夫人，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说，总闷在心里也是不好的。”

“肃临，你从小就跟着我，你说说，我真的很坏吗？”她缓缓开口道，手中的动作依然没停，眼中也依然无波无澜。

“夫人…”

“还像小时候那样，叫我小名好不好？如果不是为了找个依靠，我从来不想当什么夫人。”

“好，凝儿。”肃临蹲下身来，盯着她的眼神里有怜惜，也有心疼，“你一直都是那个纯洁无暇的凝儿。”

“可我现在做了那么多坏事…”

肃临握住她纤细得有些露骨的手，“你也是迫不得已。阿望先天不足，你作为母亲，又怎能不为他打算？”

阿念有些震惊，他从来不知道继母和肃临之间微妙的关系，也不知道阿望幼弟的情况，更不知道她其实也并不想害自己。

“我说了吧，她是个可怜人。”阿念叹道。

“哪里可怜？世间可怜之人如此之多，也不是都像她一般，把痛苦强行转于他人。”

“可是…”阿念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但心里依然觉得别扭，他自幼缺失亲人关怀，对这种事自然更能共情。

三长老此时气势汹汹地越过门槛，向她走去，肃临见势，猛地站起，又恢复到恪尽职守的暗卫模样。

“你又去杀阿念了，对不对？”他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是。”她抬眼望着他，满是倔强，“是又怎么样？”

“你知道我不舍得的。可我说过，放过他吧，他也是无辜。”

“你考虑他，怎么不低头看看阿望呢？阿望也是你的孩子啊！”

他气极，高高抬起右手，巴掌要落在她脸上那一刹那停住了。她没有躲闪，就那么美目圆睁地瞪着他。

阿念的眼泪倏然落下，如断了线的珍珠，控制不住。

原来，爹爹不是不管他，他自己也很矛盾。

阿念活，则阿望死。

他难以取舍，所以只能逃避，坐视不理。

“我会找办法救阿望的。”沉默了许久，最后的最后，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阿念还未回神，风神已带他回到了山洞。

“想开些了么？”风神斜眼问他。

“嗯。”至少他知道，没有人是天性使坏的，只不过都有难言之隐罢了。他勾了勾嘴角，开玩笑道：“师父不是悲悯众生的神吗，怎得对他们如此大的意见？”

她微微挑眉，“我只是觉得，都是无辜之人，没必要互相伤害。”

“我现在有些痛恨我的自私，没能献祭自己救治阿望的。”

“每个人命数不同，你就算豁出去，他也不一定活得成。毕竟，他们也是猜测，也没人知道你的根骨是否真的能救他性命。”

阿念没再说话，师父不是当局者，只能以她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可他也做不到那样豁达，只能靠时间去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