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人生没有假设,一切都已太迟……
第88章人生没有假设,一切都已太迟……
温迎漪的眼眶中盈满了热泪,她的双唇紧抿,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任何声响,让和尘察觉到她的窘态,察觉到她内心深处崩溃一地的悔意与心疼。
泪珠如同豆粒般大小,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睫毛滑落,带来一场寒气逼人的秋雨。
这场雨下得无声无息,无止无境。
它从内心深处下到肤体表面,自颅顶下至脚趾,将她里里外外浇透。胸腔内的活物正在泡发,她的身体即将淹没在这场自作自受的秋雨里……
两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伴随着寒凉的秋雨,向她问责。
那些关于七夕的孔明灯愿望、挑灯夜读至深夜的瘦弱身影、瞒着众人独自攀上悬崖峭壁采摘药材而弄得血肉模糊的手、风雨无阻送达的温补鸡汤、午夜沉睡时背书的梦语、仅用一年半时间便读完文澜轩所有古籍的壮举……
还有,那个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堂主之位……
一件件一桩桩,都不是为了自己,皆是为了她。
为了治愈那个连温怀两家都束手无策、甚至连师傅一生都无法解开的蛊毒。
原来,一切早有迹象可循,只是她故意视而不见,一次次误解和尘,一次次无情地将她推开。
若不是因为她,和尘怎会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承受数不尽的苦楚,甚至往后还会彻底失去爱人的能力,孑然过一生。
若不是因为她,那张不论何时皆散发天真无邪的脸庞,怎会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在她忙于处理各种事务、无暇顾及的期间,和尘那张稚嫩的脸庞悄然发生了变化,当她注意到时,已经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眉心再难见昔日的舒展。
回想起方才和尘出暗室门时,与她不经意间的对视,和尘已经习惯下意识地躲避。明明她的眼神里充满与她亲近的渴望,却只能忍下,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她交谈。
两年来亦是如此,她总躲在角落里,默默望着,不惊不扰。
彼时,她以为和尘早把这份心意放下。毕竟,年少的喜欢总是充满变数。
她也曾有过一瞬的失落,却未曾想到,那其实是和尘为了不让她担心而做出的自我克制,只为了她能心无旁贷地照顾师傅。
此刻,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一幕幕过往同冰锥刺入胸口,又冷又疼,令她不得不合眼,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真诚的、炽热的、沉重的情感表达,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犹如利刃,一刀刀地划在她的心头。
她的傻师妹,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绝情丹的存在和威力,还如此天真说这些动摇她的话。
以为抛心置腹地将赤城剜出来给她看,便可以令她心软,求得对等的心意。
然而,一切都迟了,太迟了……
温迎漪静静地让和尘抱着,无尽的绝望止不住地涌上心头,她眼神空洞,望着屋外。
院中,两只野猫正在相互追逐嬉戏,偶尔扑进草丛,偶尔跃上树枝,玩得不亦乐乎。
若是和尘知晓仪式上的绝情丹是由她亲手奉上,亲自监督她服用的,不知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怨恨她。
温迎漪轻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也傻了。
即使有怨恨,也只能留存三日。三日过后,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都会因绝情丹而消失殆尽,恨意也会随之消逝。
从此,她们便可以和和气气地以师姐妹的身份自然相处,她承受她一声师姐,她唤她一句堂主,相敬如宾。
这样的结果不是她先前乐于看见的吗?为何此刻会如此不甘,如此难受。
温迎漪不禁自问,倘若和尘不当这个堂主,会接受她的心意,余生与她相伴到老?
答案昭然若揭。
可她们的人生没有假设,一切都已太迟……
时至此刻,温迎漪才彻底看清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只是不得不屈服于规矩之下,和尘生父的嘱咐为由来逃避。
内心深处,想与和尘相伴相守的念头从未衰退,想要与和尘相伴相守的愿望从未减弱,她也像和尘一样,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对方,才会每每半夜走至她屋外,倾听她的梦语。
想到此处,温迎漪感到心痛如刀割,身体在一瞬间失去所有力道,幸好和尘及时从身后稳稳地托住了她。
痛苦和悲凉的气息在屋内弥漫,连那两只原本嬉戏的野猫也感受到了这股沉重的气氛,纷纷跳上墙头,逃之夭夭。
“师姐,可是身子不舒服?”和尘关切地问道,方才松开的手,又被温迎漪紧紧按回腰间,“没有,不过是入秋了,有些凉。”
“那、那我抱着?”和尘问的小心翼翼。
“嗯。”温迎漪轻声应道,仰头深呼吸。
意识到两人在原地站了许久,温迎漪擡手拭去泪痕,又轻吁了口气。她双唇紧抿,眨了眨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经过几次努力后,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下来。
喉间上下蠕动多次,准备好的话语却情绪平复之后一句也道不出。
伤人心的话就挂在嘴边,嘴巴几次张了又合,最后紧要牙关咽回腹中。她不忍心再次伤害和尘,伤这个满心满意全是她的人。
但和尘并不是无感的木头人,她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止不住的发颤,心中的不安愈发加重。她察觉到温迎漪的挣扎与隐忍,环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带着哭腔,道:“师姐,不要觉得有负担,亦不需要给我承诺,我只想治好师姐的蛊毒。”
后背传来一阵湿热,很快温热的泪水便浸透衣裳,与温迎漪后背相触,令她的身子稍稍回暖,她松了松牙关,哑声道:“好,都依你。”
和尘并未似先前那般向她索要承诺,只是想为她治蛊毒而已,如此渺小且不过分的愿望,她能给自然要满足。
话音方落,和尘便偏头抵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嗅了嗅鼻子,又小声地请求道:“其余的先别急着回我,等我继任后再说好吗?”
“好。”温迎漪笑的苦涩,因为她清楚一旦和尘继任堂主,此事就不会再被提起。那时,和尘心中了无牵挂,而她也会装作无事发生。
得到温迎漪的同意,和尘才稍微感到心安。
然而,尽管她没有听到明显的哭泣声,但她怀里颤抖的身体、起伏的胸腔、以及手背不断传来滴滴湿润和滚烫,都在告诉她,温迎漪哭了,因她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