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共赴黄泉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第84章共赴黄泉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遴选完毕已是日落西山之时,天色在几个眨眼间愈来愈暗，众人当了一天的围观者，早已累的筋疲力竭,三两成群打闹着回住处。
常农屋内，步岚芳端站在茶桌前,温迎漪拎来一件薄毯盖在常农肩上,坐在常农身边,手指一旁的空位，道：“三师妹也坐吧。”
步岚芳应了声抿唇坐下，她正襟危坐,双手垂放于膝盖上方,脸色紧绷，似在等一场暴风雨,眼睛频繁眨动,浑身透着局促与不安。
三人静坐相互打量着，都在等对方开口，半晌均不出声,温迎以不愿耗费时间,先开口问：“事已至此,三师妹还打算瞒下去？”
温迎漪问的直白，尴尬的气氛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步岚芳蹭一下起身，径直跪地,痛彻心扉唤了句：“师傅。”
此情此景，常农最是不愿意见,她叹气起身扶起步岚芳，“你这又是何苦,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为师不兴这个，倘若你愿如实交代清楚，只要不是伤害无辜害人性命的原则性问题，为师可既往不咎。”
温迎漪闻声点头，步岚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知道瞒不住，也知这些人是真心待她，方才跟在两人身后想了一路，入院前就做好决定。
只是自己之前不够坦诚，又在遴选中耍计谋，一时间难以启齿，这才沉默许久，逼温迎漪开口问她。
她事无巨细将自己的身世和那个常年戴面具的人一一交代出来。
她道，自记事起便与一堆毫无意识的蛊人生活在一起，她们终日住于谷底下的岩石洞中，仰天是四面被陡峭入云间的山峰环绕，常年见不到阳光。
年长她几岁的青姝会些功夫，她的功夫便是同她学的，她与青姝没有血缘关系，自小跟她长大，因青姝稍大些，便唤她作阿姐。
两人相依为命多年，不知不觉间早已认定彼此是不可替代的家人。
也曾遐想过有朝一日能一起活着走出深谷，活在阳光下，过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寻常日子。
彼时，青姝还未沦为蛊人，曾向她提起，在她未到谷底之前，见过一位长得与她极其相似且身怀六甲的女子，自那后约过了两年，便迎来了她们的第一次相遇，那时的步岚芳两岁。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那位女子极有可能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是没娘的孩子。她们在谷底生活了十一年，青姝教她识字和防身之术。
在她十三岁时，那个带面具的男子毫无预兆的到来，生生将她和青姝分开，自此，青姝沦为蛊人。
不过那人并未下重手，给青姝用的是较为常见的蛊虫，青姝才没有像其他蛊人一样完全丧失意识，沦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但青姝的意识时好时坏，清醒时，总哭着让她找机会逃出去，逃的越远越好，不必管她。
不久后的一天，她确实等来这么一个机会，也抓住了，可她没想过逃，她暗自发誓，无论如何要拿《无念经》回去救青姝，再血刃那个拆散她与生母，又将她最最珍爱之人沦为蛊人的洞主。
步岚芳坦诚，先前的投诚有所保留，她虽无害人之心，却执念于寻《无念经》救青姝，所以不得不谎称无意堂主之位，以此令他人放松戒备，而自己暗中发愤图强，最后又在遴选时偷偷做了手脚。
她知道《无念经》里全是害人之术，也动过学习经书里的禁术的心思，但坦言，自己从未想过把经书交给那人。
温迎漪听到此话微愣，问她可是想好了对策，步岚芳笑了笑，道：“世上仅有一本《无念经》，上卷丢失，下卷若是被我熟记于心再当他面焚毁，他能奈我何，自此，我便是经书，经书便是我，以我换青姝，值了。”
温迎漪听明白了，没料到步岚芳竟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不禁问：“你与他同归于尽，可想过青姝？”
步岚芳笑着摇头，“我生来便是孤身一人，无人可依，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师姐许是不了解《无念经》，若是寻得此书，将书中禁术如数学得，那便是江湖第一蛊师，他纵武艺超群又如何，我有与之一战的决心，也有几成胜算，兴许运气好，还能捡回一条性命，和青姝归隐田园，若是时运不济，与青姝共赴黄泉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只是……”
只是再难报答师傅的知遇之恩，愧对杏林堂上下二十多位待她极好的同门。
步岚芳顿了顿，继续说：“我入堂的心思不正，每日皆在肖想《无念经》，蒙骗师傅、师姐、师妹们多年，于心有愧，明知《无念经》是镇堂之宝，亦知晓里头全是害人之术，稍有不慎易重蹈师祖覆辙，搅得江湖血雨腥风，还执着寻它，实在罪不可恕，但我实在没办法了。”
“我得救青姝，她在等我。”
步岚芳声泪俱下，话里满是忏悔、自责，言至于此，心中仍未放弃寻找《无念经》，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你！”常农欲言又止，合上眼默默叹了口气。
温迎漪眉心紧锁，几次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开口了要说些什么话，安慰和斥责都不对。
因为，她清楚的感知到，她和步岚芳一样，一样有个十分在意的人。
她们虽然立场不同，各自守护的人不同，但那份心意却是相通的。
倘若那人是和尘，她也会如此做，甚至过之而不及。
所以，她有何立场责怪步岚芳，她不能，她同样有罪。
想到此处，温迎漪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脑海里浮现和尘被众人簇拥的场景。遴选上堂主的喜悦溢于言表，那份发自肺腑的笑意，是两年来第一次窥见。
原来和尘真的真的很在乎堂主之位。
温迎漪苦笑，难怪彼时问起，和尘会说堂主之位比她的性命还重要，那时她不大相信，今日窥见，确信无疑。
也罢，便祝她得偿所愿。
“漪儿？”常农察觉到温迎漪神情有异，轻声叫她，温迎漪这才缓过神来，她别过头眨了眨眼，转回时神色恢复如常。
“三师妹确信《无念经》还在堂中？”温迎漪问。
“是，不然那人不会命我蛰伏于此，耐心等待七年，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
“豢养蛊人是云雾宗上不了台面的做派，难不成那人与云雾宗有关系？”常农顿感不妙。
“回师傅，三年前，我曾向舆报堂买了份情报，二十几年前云雾宗虽发生灭门惨案，却有幸存之人。”
“幸存之人？”常农一惊，当即想到年季明，可温迎漪明明说过，九年前就与世长辞了。
若是情报不假，那温迎漪体内的蛊毒便说得通了。
“嗯。”步岚芳点头，继续道：“自云雾宗宗主年不慎走火入魔血洗满门后，他们的老宅时常三更半夜发出惨烈的悲鸣声，每逢清明中元之际，宅子总会飘荡漫天纸钱，可见是有人在暗中祭拜。”
“情报上说，云雾宗少宗主被人砍去左臂后坠崖身亡，而二宗主见宗门弟子及亲人惨遭屠戮，精神失常，自那之后便下落不明。若情报为真，那人极有可能是云雾宗的二宗主。”
“漪儿，他——”常农话未问完，便见温迎漪摇头道：“他没有左臂。”
“谁？”步岚芳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