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李宜儒开着他的老旧二手车从市区挤入郊区的羊肠小道，因为下雨，路面坑坑洼洼，不时还要避开大型的收割机。
冷秋多雨，接近一个周，灰蓝色的上空除了战斗机的轰鸣便是挥之不去的阴云。
车内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脍炙人口的老歌，最近大街小巷的报纸上又开始宣传着参军入伍。受战败后的影响，本国依旧没有减少对开战的执着。
“西伽海，西伽海……世上最美的蓝宝石。”
路程长久枯燥，李宜儒把收音机的声音调高。
郊区路两边多是平整的农田和陵园，分化所就在一座草木茂盛的陵园之后。
李宜儒目前就任于南区一公立学校的数学老师，23岁，原本没有精力来分化所授课，但因上级要求，自这周起会抽出两个小时进行义务教育。
分化所摄像盲区里有一块草地荒芜泥泞。远远地，一个破烂的足球躺在土坑里，旁边还躺着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孩。
李宜儒撑着伞向着建筑楼走去，刚想拐弯，便看见了这样一个人。
他停下脚步，“你们在做什么？”
围在金发男孩身边的一群蝇虫忽地迅速散开，他们冲李宜儒骂了一句脏话，又嗡嗡嗡地跑走了。
金发男孩不一会儿也从地上爬起来，他习以为常地捡起了被拽掉的黑色鞋子，用力穿上后捡起足球向前跑，又回头望了这位年轻教师两次。
这段小插曲之后，李宜儒去办公室和这里的主任谈了会儿话，清楚工作任务后，又跟着两名监管人员进入简易搭建的教室。
他穿上特定的衣服，以及又被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
这里的学生穿着整齐的蓝黑色制服，双眼没有什么精神，按照要求两只手都放在桌前。开始上课后，两名监管坐到了教室最后面。
教室没有喧哗和玩闹，只有一股潮湿的阴郁和闷闷的气味。李宜儒把教案翻开，站定不动，认真地在黑板上写下工整的解题过程。
中途李宜儒让他们自己做题，随后他走下讲台。
“老师，这个我不会。”
说话的男孩头发是浅金色，在乌泱泱的人堆里格外扎眼。李宜儒想起来是之前操场上躺着的那位。
李宜儒愣了一秒，随后走过去给人讲题。他习惯性躬着身子，一只手撑在桌上，露出他常戴的绿松石手链。这题不难，也可能是他给出的例题都是傻子都懂的东西，但他还是细致地讲了一遍。
逐渐地，李宜儒专注讲题的面色逐渐变了颜色，他单调木讷的黑框眼镜浮上羞耻的热气，甚至于额前出了一大片细汗。
他僵硬地转动了脖子。
一只手沿着他的大腿往上，慢慢盖在了某一个位置。那样的手感犹如雨天才爬出来的没带壳的蜗牛肉，直白赤裸，黏腻恶心。李宜儒惊愕地看向始作俑者，嗓子彻底哑了，而男孩眼底的笑意却快要溢出来了。
“老师你好小，是……omega？”男孩悄悄地问道。
李宜儒是一个的beta，如若不是这层身份，他周末也不会被调来这个偏远的地方教书。
这对于一个青年教师冲突并不小，李宜儒终于反应过来，他惶恐不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撞倒了身后的桌子。桌子材质是铁质的，在地面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抱歉抱歉。”他哑着声对身后的学生说道。
工作人员的反应速度更快，他们大步走过来，“李老师你怎么了？”
“我……我……”李宜儒看着男孩，说不出半句话。
“全部起立！28号！滚出来！”
28号被人拽着头发往墙靠。
男孩身体半躬着，被拽着往前后因为重心不稳，狠狠摔在了因为雨天湿滑脏臭的灰色地面上，却并不影响他的心情，他挪动着不怎么刚硬的身体，往前一步一步蠕动着。
他匍匐着爬到李宜儒面前，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位彷徨失措的年轻教师的裤脚，只存在一秒，就被工作人员挥着棍子攥了回去。
就像是李宜儒侄子玩的橡皮泥，怎么捏怎么弄依旧原料不减。
在人们抓着他的后脑勺用力往下按的时候，猛然间，李宜儒言语比行动更快了一步，“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这本不应是他插手的事情。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给这群社会败类授课，教一点进不去他们脑子的知识，但是能给上级制造出漂亮表面功夫的行为，并且他开车更快一点，是可以花上一个小时从郊区回到市区吃上热气腾腾的午饭。
况且28号还对他做了过分龌龊的事情。
“李老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回去上课吧。”
李宜儒没有按照他的命令离开，他的职业道德突兀地涌上心头，犹如一滴水掉进了广阔无边的海里，这样的品德可贵但是毫无意义，李宜儒不太会说谎，他脸上还留有被28号骚扰的烫热，说道，“他其实没有做什么……”
28号听到身后的声音，他扭动着脖子，因为过于瘦弱，可以看见脖子上一条青色的筋，以及那凸显的喉结。他冲李宜儒咧嘴笑了笑，像是在给老师问好，即使嘴角上带着显见的血渍，但可见的非常开朗。
在此刻，李宜儒才看清他的样子。
那金色头发打结得一塌糊涂，上面粘着一些灰白色的棉絮。他的脸不算是很干净，瘦削的脸部东一块紫，西一块红，下巴一角血肉模糊，脖子上有很多勒痕，整张脸像是一块因为躁郁暴动打翻的调色板。
脏，肿，烂，不是很值得继续细看。
但他的眼珠子是浅蓝色的，带着一点晶莹的碎光，和现下阴暗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犯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并不在意28号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他们只负责不让28号好受。
李宜儒午饭是在分化所解决的。
每人一碗混浊的豆子汤，一小碟肥肉炒蔬菜，不时一只巨大的苍蝇掠过李宜儒的眉梢。监管人员吃着大口的肥肉，嘴角溢出油水来。
“今天忙得要死。”
“这群孩子真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