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节目录制到第四天,张越海已经认清自己在节目里的命运。
昨天抵达终点后,他反复向向导确认,第一名有没有加分,向导说没有,接下来的时间,他大半个晚上没睡,一直在冷静分析自己的处境。于是今天,他放弃讨好其他人,以争取留下来的机会。一来,他不擅长讨好,对方不买单,他也别扭;二来,即便他是首周淘汰嘉宾,也能争取让淘汰的收益达到最大——这是他昨晚失眠整夜想到的策略。节目第一位嘉宾出局,势必引发讨论度,从录制首日开始,张越海用的一直是真名,身份上也没有过多掩饰,节目一旦播出,只要稍加引导,观众肯定很快能找到他的公司,那样一来,一整年的营销费用都省了。早上他坚持要带酒,说酒会带来快乐,也有宣传考量,他毕竟是造酒、卖酒的,把自己和“酒”深度绑定,形成品牌记忆,整个市场营销部都未必想得出这么恰到好处的事件营销。生意场,败局常有,张越海从不过多沉溺于劣势,不喜欢弱者心态,捋清局势,降低败局带来的损失,或者干脆釜底抽薪,一举把败局扭转成胜局。比起毫无悬念的胜局,逆风局往往更令他兴奋。
理性权衡过后,柳橙成为最后的不确定因素。
正式签约前,对接导演问张越海这些年为什么不谈恋爱,张越海说工作太忙,导演当场说这是托词。张越海只是笑,并不多余解释。他把对接导演当合作对象,场面上的人,没必要聊什么真心话。导演后来又套他话,给他戴高帽:“张总青年才俊,风度翩翩的商业精英,身边应该不缺异性追求吧?”
“哪有?我圈子很小,都是家里人介绍。”张越海半真半假地回答。
导演后来又问了些别的,问他理想型伴侣。张越海说看感觉。
“外貌、学历这些硬性条件呢?”
“我不太看重这些。”他笑着说。
导演没有再追问。
张越海自认没说假话,他谈恋爱,确实很少看条件,虽然他谈过的女友长相都出挑,学历也都不差,他不认为这能说明什么。
然后他在节目里遇到了柳橙。
朝夕相处四天,张越海仍然觉得柳橙是个谜,一团雾。
第一天在别墅见到她,她步态婀娜地下楼,身上那种极具东方韵味的气质令张越海耳目一新。今天户外徒步,她穿得严严实实,明明和初见的形象叠不上,张越海还是心动不已。
感谢乔安娜的懂事,张越海得以和柳橙独处,他身上有十几公斤负重,走得却是身轻体畅。
“累吗?需要我帮你分点吗?”他很有余力帮她分担。
柳橙摇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衬着运动状态下红润的脸,不施粉黛,还是颜色照人。张越海想起交际圈里那些附庸风雅的长辈,言谈间总爱引用古诗词,追求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他知道自己参加的不是恋综,是求生游戏,周围到处是摄像机,对她表达赞美或好感,只会显得唐突、不合时宜,没准还会招致反感。这时候只恨自己没有文学造诣,不能“不着一字”地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感觉cayden特别会照顾人。”柳橙忽然说。
张越海心口一跳,“有吗?”
柳橙眼睛睁得圆圆的,很认真地说:“有。”
张越海笑了,“可能因为我有个妹妹。”
“哦,是把当我妹妹了啊。”
“不是这个意思。”她那点失落的语气像撒娇,把张越海弄得慌乱不已,“我的意思是,因为我有个妹妹,所以比较习惯跟女孩相处。你跟我妹一点也不像,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她。”
像是很满意他的回答,柳橙甜甜地笑了,又问:“你妹妹性格和我差别很大吗?”
“很大,我妹被我爸妈宠坏了,每天张牙舞爪的,有点骄纵。你不一样,你很……”张越海绞尽脑汁想措辞,末了,憋出一个词:“温婉。”
柳橙微微一笑,没接话。
张越海以前交的女朋友,多是对方追求他,知道他一点家庭背景,或者单纯看他身高长相不错。留学生活,无聊时候居多,年轻的恋爱,荷尔蒙主导,快乐大都简单纯粹。自从接管家族企业,有了想把事业做强的目标,张越海谈恋爱越来越谨慎,主动来找他的人,他轻易不会卸下心防。这才落得个父母操心终身大事的下场。
刚住进小屋那阵,他想着要尽快在集体中树立威信,有意无意透露自己的出身,本来以为可以获得好感——这是成人世界的基本规则,漂亮的身家背景可以在社交场合获得更多好感和耐心,让别人听自己发言,省去证明的过程,从而提高效率。然而这套规则在节目里并不奏效,因为人人都可以说谎,他说自己家族资产十位数,其他人可以说自己十一位。缺乏信息搜索的工具,没人能立刻辨别真伪。那时,张越海感觉处处受制,迫于形势,好像只能从头开始,在这个小屋,一点一点建立自己的权威。
其实直到现在、此刻,他也没有放弃节目,也仍想继续寻求留下来的机会,哪怕用效率最低最慢的办法,他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外,柳橙的出现让他觉得,节目组规则挺好。她和他相处,不是奔着企业总裁、富几代,只是单纯和他这个人,那么,她对他的好感和欣赏就没那么功利。这么一来,他对她最初的心动也渐渐变质,她不止外形打动他,温顺可人的性格也很吸引他,并且适合他。
“对了,男嘉宾那边,昨晚聊起你了。”张越海道。
“啊,聊我什么?”
“猜你哪里人,从事什么行业?”
“都猜了些什么?”
张越海想了想,道:“猜你是福建人,可能是演员或者模特、网红。”
柳橙发出一阵天真烂漫的笑声。
“猜得准吗?”张越海问。
“我想知道……”柳橙顿了顿,盯着他问:“这些是你猜的吗?”
张越海又是一阵心率加快,好久没有遇过的生理性悸动。他摇摇头,“不是我,我没参与讨论。”
柳橙笑了。
她这个笑,笑得张越海心旌摇曳,他想接着追问她答案,好了解她更多,又感觉到她不是很想回答,眼下相处氛围太好,身上的负重、出汗造成的不适、山里空气的黏腻,通通变成另一个人身上的事。他好像喝了酒,不是那种快速上头的烈酒,是让人犯晕的甜酒。
回去一定要好好回报张揽月。张越海甜滋滋地想。
张越海和柳橙是队伍里最后一组,两人回到小屋,已是夕阳时分。
先到的嘉宾,有人在冲凉,有人在房间休息,二楼有人在交谈,好奇走去露台看,泳池边,郑培文和谢笑颖坐在躺椅上看海景。
“这时候要是有酒喝,我将死而无憾。”郑培文道。
“好一句废话。”谢笑颖道。
“谢总难道不想喝?”郑培文问,“张总说得对,酒精会让人快乐。”
“要快乐,可以。”谢笑颖道,“既然节目组不让买,我建议你去借、去偷,或者干脆去抢,反正都死而无憾了。”说完她自己憋不住先笑开,郑培文听了也笑,两人笑作一团,关系十分亲密。
张越海自觉无趣,转身回房间。换别人,听他们提及自己,可能会当场加入,说几句“我早说了吧”这类马后炮的话,借机拉近关系,此刻的张越海觉得没必要,淘汰在即,他时间精力有限,只想花在特定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