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露营点是山顶玻璃房,屋顶是玻璃,晚上可以直接看星空。
进了房,摘下背包,王珂直接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地看向玻璃顶外的天空。山里下过雨,天色比早上干净了很多,太阳正在西沉,她感到一阵迟来的疲累,身体发沉,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她和赵丁漾认识十多年,除了十八岁那次省运会,他想拿名次进国家队,再没见他像今天这么拼过。
他是为了钱吗?王珂不确定。他们交往的时候,他没那么爱钱,否则早就走上捷径。他们有个共同的男性朋友,常在朋友圈发一些全世界各地游玩的照片,有一次王珂看他发了帆船,在朋友圈下问他在哪,他没回,想起他会主动评论丁漾的朋友圈,于是让丁漾去问,本来只是试试,结果那个人果然秒回,而且是单发消息说自己在澳洲,丁漾回了个“哦”就没再多问,那人又问他是不是对极限运动感兴趣。王珂想了解这些,撺掇丁漾继续和他聊下去,丁漾觉得没劲,把手机给她,让她自己聊。聊着聊着,没过多久,那个人问丁漾要不要出国玩,他负责机票和酒店。王珂感觉不对劲,另外问了一些户外圈的朋友,朋友听完,翻看那个人的朋友圈,说明显是拉皮条的,这是要把丁漾卖掉。
王珂不懂,问他卖去哪?朋友说是卖给有钱人,男人、女人,都有可能。
王珂吓得不行,当即把那个人删除拉黑。后来跟丁漾说这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王珂以为他能接受出卖色相赚钱,两人从小地方一起来到大都市,花花世界迷人眼,他也许变了。当时想到这里,王珂特别严肃地跟他说,如果他打算卖肉,那么她会尊重他,但他们从此就不是同路人。
丁漾一下子就变了脸,反问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又说明明是她要跟那个人联系,最后为什么反过来说他。王珂心想他没说错,觉得是自己“害”了他,怕他再生气,态度很好地认了错,决定不再用他的身份和乱七八糟的人聊天。
这件事过去一段时间,她又突然想起那个人,一身名牌、出入高级酒店,飞机都坐头等舱,他和他们同龄,生活已经完全变样了。她问丁漾会不会羡慕,丁漾想也没想就摇头,他们那会儿一起在校外吃东北烧烤,他用筷子把大油边从铁签子上撸下来,放到她面前的托盘里。他们坐在特别热闹的小巷子,到处都是烧烤的烟雾,王珂夹起油边吃,一口爆汁,她吃得巨满足,丁漾自己没吃,低头帮她撸签子,她心里本来还有些羡慕那个人可以满世界玩,可看丁漾那么认真撸签子,她一点也不羡慕了。她觉得那个人,和那个人的生活,永远不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思路重回玻璃房,王珂闻到一阵烤肉香味,直起身往外看,只见前方大片草场,工作人员支起篷子,在场边烤肉。她膝行到房子边缘,脸怼在玻璃墙上往下看,想看有没有嘉宾在那。
仔细看了半天,没看到嘉宾,只看到硕大的太阳往下掉,玻璃墙反射金光,世界像假的。
她松开自己的脸,目光往左,不知道左边住的是谁,房子里拉起帘子,看不见里面。她又往右看,只一眼,吓一跳,赵丁漾坐在地上,和她一样面向下面大草场,转过头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王珂心跳加快,做贼似的,过了一会儿,她想起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又板起脸瞪他。“看什么看?”她质问他的声音锁在玻璃房里,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丁漾好像哼了一声,两间玻璃房相隔不到一米,都是建在离地半米高需要爬几级木台阶的小独栋。虽然听不见声音,她确定他在嘲讽自己,回他一句国骂,不等他反应,扭开脸,找到地上房帘开关,降下了帘子。
原来烧烤是节目组烤来自己吃的,嘉宾们的晚饭是盒饭。
尽管王珂发表了抗议,她没有郑培文那样的口才,抗议完,还是得吃盒饭。要不是柳橙按着,王珂简直想强抢。四位嘉宾排排坐在草场边吃晚饭的时候,郑培文的消息还没更新,大家都有些没胃口。
丁漾最先停下筷子,医务人员弄来了冰袋,喊他去做冷敷。剩下三人也没怎么吃饭,闲聊了几句与赛程无关的话题,忽然不约而同地感到困倦,相继回到了玻璃房。
王珂本来想找柳橙商量宝箱分配的事,虽然打定主意要助力柳橙拿第二,想到明天还有终极较量,丁漾现在比柳橙多两只宝箱,只是暂时,还存在变数,她没有轻率地提出要给柳橙分宝箱。
此外,不知道是不是临近节目录制尾声,有获胜压力,她总觉得丁漾的存在,对她的干扰越来越大。
他想赢的决心很明显,根本不怕死、不怕痛。她想不明白,这又不是国家队预选赛,更不是奥运,看情况,他好像也没有被金钱迷住眼,到底在拼什么?他肩伤复发,需要治疗,如果提前退出积分赛,对他和柳橙都是一件好事。
王珂在房子里翻来覆去,扯开一角房帘紧盯隔壁,他是暴露狂,没有放帘子,她看得见里面没有人。他去医疗队那里处理伤情,很久没回来。
等着等着,王珂只觉得烧心,干脆离开房间,坐在门口木台阶上等。
夜里有风,不热,能给心口降火,她看一会儿星空,看一会儿草场,看工作人员撤走草场上的物品,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分布在不同点位,好像在商量宝箱埋放的位置。
丁漾终于回来。昏黑的夜色下,他一边揉肩膀,一边低头走路,王珂清了清嗓子,见他抬头看自己,又起身往下走,头也不回。她步速不快,注意避开人群,一开始,她不确定丁漾会不会跟过来,直到走进杉树林,没有灯光,满地都是斑驳的树影,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在后面。
她还要往里走,忽听他出声:“别往前了,不安全。”
王珂脑中电光石火,想到郑培文被蛇咬,立刻停步,回头,看他一道高高的人影,像是长在杉树里,他们之间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她没动,等在原地,心道,就这么说话,也行,于是咳了咳,打算跟他说点厉害话,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走。
丁漾突然大步走向前,手一伸,也不说话,上来抱她。
王珂当即去挣,听他说:“肩膀刚做了处理,你别乱动。”
王珂停下动作,趁这个当口,他又把她抱紧了一些,紧到她能传染他身上的体温,他好热。
“赵丁漾,你是不是有病,这是要干什么?”王珂暗暗使力推他。
“你能不能别说话?”丁漾说话也不客气。
王珂登时来了火,“你以为我叫你过来是给你抱的?”
“我知道不是,我很痛,你别说让我更痛的话。”
他说话可怜,王珂心里的火小了些。“你活该,谁叫你跟来这里,还赖着不走,明明是我先报的名,学人精!”
丁漾把头放在她肩窝,热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她觉得他是故意的,察觉到他快要把整个人压在她肩膀上,王珂又推了推,“你重死了。”
丁漾直起身,头一歪,亲上来。他动作快,好像要跟她打架,把她逼到一棵杉树上,王珂本来不想顺他意,一边抓住他乱动的手,一边踹他腿,听他吃痛,又担心是不是误伤他肩膀,推来踢去,鬼打墙了,还是伸手抱他,又张口回应他的吻。
王珂不懂人的脑子、心和身体为什么可以是三种不同状态。她的脑子觉得不适合再跟丁漾处下去,她不想再当倒贴的女朋友,可是她的心会心疼他、可怜他、拦不住他,身体更可恶,竟然很渴望他,和他分手小半年,还经常想他,做的梦里都有他,白天溯溪,她就露馅了,骗不了自己。
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到头来,还是得听脑子控制。丁漾亲她太狠,力气大,把她挤在杉树树干上,树干脱皮,扎得她背痛,差点以为磨破了皮,痛把她弄醒,她踢开他的腿,避开肩膀,推他胸往外,大口喘气,道:“你别乱发情了。”话说完,想摸自己的背,痛的地方根本摸不到,她生气瞪他,他先愣了一会儿,又上前来。
王珂把他推开。
“我帮你看看背。”
“不用你看。”王珂道。树林里的光是银色的,她的脑子慢慢变冷静,“我认真问你,明天能不能放弃比赛?”
丁漾胸口起起伏伏,“不能。”
王珂努力压了压脾气,她决心要像个大人,用理性和他沟通。“你肩膀有伤,明天宝箱争夺,可能会有冲撞,不如跟培文一样,先去医院看看。”
“我的伤不关你的事。”
“那你去死好了。”王珂脱口道。跟赵丁漾这种人沟通,她当不了大人,一秒钟都当不了。
“你找我,就只会跟我说这一件事吗?”丁漾问。
“不然呢?”王珂道,“光跟你说这一件事,我都能气死,还能聊什么?你以为为什么我要给你下禁令?你根本不懂照顾别人的情绪,说话只会给人添堵。你天天跟培文、维基一起,难道就不能学着变成熟点吗?算了,培文你学不来,我受伤的时候,他不但默默关心我,还逗我开心,你什么都不会,只会像个莽子。”她说着话,注意到他脑袋慢慢耷拉下去,想起家里养的金毛,终究不忍心再伤害他,可也不能再心疼抱他。沉默想了几秒钟,她干脆大步走开,生怕他拦她,还特地小跑了几步,到林子出口,发觉身后没动静,又停步回头,见他仍站在原地,站在杉树投下的阴影里。光线很暗,他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没看。
王珂一咬牙,步伐坚决地走了。
露营点设施完备,淋浴和洗手间在玻璃房外。
田维基冲完凉,随手搓洗了换下来的衣服。他用随身携带的收纳袋装着湿衣,打算找个地方晾一晾。看到草场边扎堆忙碌的人,有些是营地工作人员,他找到一个面熟的节目组人员,询问郑培文情况。
工作人员告诉他,郑培文还在医院观察,至少到目前,没有什么突发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