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敌
旧敌
桃源谷的午后，通常只有风声与鸟鸣。
但今日不同。
晏昭正坐在窗边缝制婴儿衣物，突然心头一悸，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渗出瞬间，院外传来三声规律的叩门声——不是云谏惯用的轻叩，也不是白辰大大咧咧的拍打，而是某种带着刻板节奏的敲击，让她想起监仙司的通报信号。
云谏几乎同时现身，无声地挡在门前。无垢剑虽未出鞘，但剑意已弥漫开来，惊得枝头灵雀四散飞逃。
"谁？"晏昭放下针线，手按在情劫剑上。
云谏透过门缝看了一眼，眉头微蹙："厉尘……带了两人。"
厉尘。这个名字让晏昭胃里一阵翻腾。三百年前监仙司首席执刑长老，亲手对她用刑十七次，最后那场"审判"的主审官。云谏叛出监仙司后，此人接任首座，据说手段更加酷烈。
"开门。"晏昭深吸一口气，"看看他们唱哪出。"
院门开启，三位白发老者并肩而立。正中正是厉尘，依旧穿着监仙司制式黑袍，只是原本的仙鹤补子换成了狰狞的獬豸。左右两人晏昭也认得——左边瘦高的是掌刑长老玄冥，右边矮胖的是掌律长老青阳。都是当年"审判"她的主力。
"恭喜云道友、晏道友。"厉尘皮笑肉不笑地拱手，目光却如毒蛇般扫过晏昭隆起的腹部，"听闻二位喜得麟儿，特来贺喜。"
身后两个随从擡上三口沉甸甸的箱子。开箱瞬间，珠光宝气混着阴寒煞气扑面而来。
第一箱是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树，枝杈间缀满鲛珠，但仔细看会发现珊瑚纹理中嵌着细小的噬魂虫卵；第二箱是件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用的却是裂魂鸟的羽毛，穿久了会神魂俱损；第三箱最毒——柄玉如意，雕工精美，但玉料出自九幽，常年接触会侵蚀道基。
"好重的'贺礼'。"晏昭轻笑，"厉长老是祝我儿长命百岁，还是咒他早登极乐？"
厉尘面不改色："晏道友说笑了，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云谏突然擡手，无垢剑鞘点向玉如意。如意应声而碎，露出内部漆黑的芯子，散发出的腐臭让周围花草瞬间枯萎。
"九幽玉。"云谏声音冰寒，"解释。"
厉尘身后的玄冥长老下意识后退半步，青阳则额头见汗。只有厉尘依旧镇定："底下人办事不力，我定当严查。"
晏昭突然笑了："来都来了，喝杯茶吧。"
她在桃树下摆开茶具，取溪水煮茶。茶叶是云谏特制的安胎灵茶，但对修为有损者堪比毒药。果然，三人抿了一口就脸色发青，厉尘更是指尖微抖，杯沿结出薄霜。
"茶不错。"厉尘强撑着场面，"听闻云道友在此隐居，真是...雅致。"
"比不得厉长老的执刑殿气派。"晏昭慢条斯理地斟茶，"听说殿前那根困龙柱又添了新血？"
这话戳中了痛处。厉尘执掌监仙司后大兴刑狱，困龙柱上冤魂累累，早已惹得怨声载道。玄冥和青阳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坐立不安。
"职责所在。"厉尘放下茶杯，突然"失手"打翻茶壶。毒茶溅在桃树根上，发出滋滋声响——他竟想毒死这株象征两人姻缘的相思梅！
然而下一刻，桃根突然泛起赤金光华，毒液被迅速吸收转化，树上桃花反而开得更盛，落下的花瓣都带着解毒清香。这是云谏早先布下的防护阵法，融合了情劫道与霜雪道的力量。
厉尘脸色终于变了。
就在此时，晏昭腹中突然剧痛！护心镜自动浮现，镜中小树苗的根系瞬间变黑。几乎同时，厉尘袖中射出一道乌光——竟是专门针对胎儿的碎魂钉！
"找死！"云谏的无垢剑后发先至。
但有人更快——道赤金光罩从晏昭腹部展开，稳稳挡住毒钉。光罩上浮现出个婴儿虚影，小手轻挥，竟将碎魂钉原路弹回！厉尘狼狈闪避，衣摆被钉穿，蚀出一个焦洞。
"好个孽种！"厉尘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无垢剑已经架在他颈间。云谏眼中赤金光芒大盛："再说一遍？"
玄冥和青阳慌忙起身："云道友息怒！"
晏昭却笑了。她慢慢走到厉尘面前，捡起那枚碎魂钉："三百年前，你用这玩意打碎了多少人的魂魄？"指尖用力，毒钉应声而断，"第一根，为河西李道友，他不过说了句'天道不公'。"
又一根毒箭从厉尘袖中滑出，再被晏昭折断："第二根，为东海玉娘子，她只是救了只受伤的灵狐。"
第三根、第四根...晏昭每说一桩冤案就折一箭，最后将满把断箭掷于厉尘脚下："这三百年，你夜夜可曾安眠？"
厉尘面色灰败，仍强撑道："证据呢？"
云谏突然剑尖点地。溪水翻涌，无数星砂飞入院中，在空中组成一幅幅画面——正是厉尘与初代残魂暗中联络的景象！最清晰的一段显示他跪在黑潮前发誓："待那孽种出世，必献与尊上..."
"星砂...留影..."青阳长老骇然，"传说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才能..."
"不可能！"厉尘突然暴起，黑袍鼓荡如蝠，"主上赐我力量！"
黑潮从他七窍涌出，身形暴涨三倍。玄冥和青阳慌忙后退，却被云谏一剑划出的结界护住。
"看好。"云谏对两位长老道，"监仙司...真正的敌人。"
无垢剑与情劫剑同时出鞘。双剑合璧的赤金光华与黑潮激烈碰撞，逸散的能量被桃树尽数吸收，反而催得满树桃花化为利刃，如雨般射向厉尘！
"以尔之礼，还施尔身。"晏昭掐诀引动那三箱"贺礼"。噬魂虫破卵而出，却反噬其主；裂魂羽衣自动缠上厉尘四肢；九幽玉粉被桃风吹入他口鼻...
厉尘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在黑潮与反噬中扭曲成一团。最终一声爆响，只剩件空荡的黑袍飘落在地。
云谏收剑回鞘，看向目瞪口呆的两位长老："回去...知道怎么说了？"
玄冥和青阳扑通跪地："我等愿奉情劫道为正统！"
夕阳西下时，两位长老带着记录星砂影像的玉简离去。晏昭疲惫地靠在云谏肩上，感受着腹中孩子不安的胎动。
"他吓到了。"云谏掌心轻抚，"不怕...爹爹在。"
护心镜中的小树苗渐渐恢复翠绿，只是根系处的黑丝又深了几分。晏昭突然抓住云谏的手："星砂留影...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云谏沉默片刻："大婚次日...溪水倒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