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沉剑池,原本不过是一洼水塘,因着池中遍插剑气凛冽、凶煞难消的神剑,池水也被剑气影响,极具威胁性。
池边的三两碎石,已经被染成了深黑,连旁边枯黄的土地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但此时,光秃秃的沉剑池畔,竖着个朱红的遮阳伞,下方摆了一把藤编躺椅,躺椅上还盖着柔软的白色毛绒毯。
躺椅旁有一个阴沉木的边几,上面放着个精致银盘,里面盛放着满满当当的新鲜灵果,被洗得发亮,灵气四溢。
或许是为了保鲜,边几上用掰成小块的灵石摆了个简易的聚灵阵,让盘中灵果不至于被封印阵中恶劣的天气影响而腐坏。
周遭空气有片刻的滞涩,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积聚,却又在顷刻间消散。
苍淮只看了片刻便移开视线,身形消散,如墨水般倾泻入池,如镜池面无声无息地恢复平静。
……不过是魔域人的伎俩罢了。
是夜,月色昏昏,洒下一片月辉。
天际乌云遮月,月相如一弯月牙。
今晚,是新月。
苍淮睁开眼,眼底血色浓重,池底光芒晦暗,飘荡墨发更衬出脸色苍白,几无血色。
反噬加剧,凌冽暴动的剑气摧毁血肉,鲜血渗出,但却不断地有血肉再生。
毁灭的同时,伴随着新生。
神裔拥有不死的血脉,永生的躯体。
这种力量曾被无数人垂涎,他们食其血,分其骨,却并未分得半分他的能力。
但永生的力量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苍淮无涯的生命中,已经数不清历经了多少个黑暗中的日夜。
他早已习惯了独自身处黑暗中,不分昼夜。
自他开辟了这一方沉剑池,每日便在池底睡睡醒醒。
初时,池底的石头还时常被飞出的剑气搅得粉碎,到后来,已经被永不止息的剑气磨砺成了圆润的模样,不会再被轻易摧残。
他能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大多数时候只是闭着眼睛漠然内视着体内不断被摧毁的经脉与血肉。
但自从一时兴起带回了魔域的祭品,一成不变的黑暗便不复往日的平静。
时常有外来物件落入池底,还伴随着少女清越的嗓音。
每当有动静,他便会有片刻分神,从那种状态中抽离出来。
连日来,周遭不再有声响,池底再次恢复了安静,是他熟悉的寂静。
他不被打扰地、专注地观看着血肉的毁灭与苏生。
胸腔中,曾跳动着一颗金色的心脏,但此时那里只余下浓墨一般的深黑。
诡异的深黑中,大大小小的剑气无序发出,炸开一蓬一蓬的血花。
身上四处都是剑气的割裂伤,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在鲜血染红池底之前,他动了。
他面无表情地,五指成爪,嵌入胸膛。
一双手,极稳。
甚至没有分毫的颤抖。
更浓郁的血色氤氲而出,但他的苍白瘦削的指尖却稳稳地嵌入胸膛,探入那诡异的深黑之中。
最紧要的心脏被自己亲手扼住,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苍白。
他神色漠然,蓦地,指尖收紧。
苍白的五指染血,自胸膛抽出深黑的长剑,池底凌虐的剑气顿时一滞――
那是怎样的一把剑?
剑身暗黑无光,连一丝光都反射不出,仿佛是极恶的深渊,是无尽的哀嚎与鬼哭,刹那间,沉剑池万剑齐鸣!
似是畏惧,似是悲鸣,剑身齐颤,是俯首之态。
剑主,出世了。
诸神埋骨之地,以不灭怨气凝结而成的剑,其名――
宰怨。
被他以血肉祭炼的心剑。
胸腔,空了。
他的唇边溢出血迹,墨瞳之中却仿佛有火在燃烧。
天空中有阴云积聚,万里长空皆被浓重的乌云笼罩,空气滞涩,气机锁定――
守在长哭崖旁的众人,睁开眼,只见天空中阴云聚集,紫电在云中穿巡,电光四射。
众人心头都仿佛积压了一块大石,闷闷地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