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猩红注视下的蝼蚁
第9章猩红注视下的蝼蚁
死寂。
一种足以将灵魂都冻结成冰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葬魔坡的每一寸土地上。呜咽的风声消失了，连远处若有若无的妖兽嘶吼都噤若寒蝉。空气凝固得如同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沉重的阻力。
苏昼趴在冰冷的土坑边缘，脸颊贴着被剑气犁开的、粗糙尖锐的冻土碎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背上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嘴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恐惧，都被前方那道佝偻如鬼、血染残躯的身影死死攫住！
萧烬！
他站着。以一种绝对违背常理、挑战生命极限的姿态，摇摇欲坠地站着。破烂的黑袍如同风中残破的旗帜，被肆虐的剑气撕扯成更加褴褛的布条，露出下面遍布深可见骨伤痕、被暗红近黑血污覆盖的躯体。血液如同粘稠的溪流，顺着他垂落的手臂、破烂的衣角，无声地滴落，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冰碴。
但他依旧站着！
支撑他的，似乎不再是血肉筋骨，而是某种源自灵魂最黑暗深渊的、燃烧着毁灭意志的冰冷执念！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低垂的头颅下，那双透过散乱黑发的缝隙，死死锁定远处山崖方向的眼睛！
死寂！空洞！如同两颗凝固万年的黑色冰晶！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冰原的最深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在绝对零度下强行点燃的幽冥鬼火，正缓慢而坚定地渗透出来！那红光妖异、冰冷、漠然，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没有属于人类的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万物存在的终极否定！一种即将焚尽一切、归于虚无的恐怖意志！
那猩红的光点，如同两颗来自地狱的星辰，穿透弥漫着血腥和烟尘的空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死死地钉在山崖上那块高耸的黑岩顶端——钉在那个负手而立、青衫猎猎的身影上！
龙傲天！
他站在黑岩之上，身姿挺拔如松，俊朗的脸上，那丝之前的不耐和冰冷的杀机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混合着惊疑、凝重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悸动的神色！
他清晰地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道蕴含着他七分剑意的凌厉青芒，足以瞬间灭杀寻常筑基修士，却被那个本该是砧板上鱼肉的、重伤濒死的黑袍杂鱼，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挡下、引爆！更让他心神微震的，是对方在濒死绝境中爆发出的那股气息——冰冷、死寂、却蕴含着一种令他灵魂深处都感到一丝刺痛的凶戾！以及那双…此刻正隔着数百丈虚空，死死锁定他的、燃着猩红鬼火的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那是…某种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的注视！
龙傲天按在腰间古朴剑柄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了。他能感觉到自己那柄本命灵剑“青霄”在鞘中发出极其轻微、带着兴奋与警惕的嗡鸣。这反应，前所未有！
“有点意思…”龙傲天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被勾起兴趣的玩味。“没想到这葬魔坡的臭水沟里，还藏着一条…能咬人的虫子？”
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穿透烟尘，扫过萧烬那血染残躯、摇摇欲坠的身体，扫过他护在胸前、那只死死攥着什么东西（龙傲天并未看清是凝血藤）的手，扫过他空洞死寂、唯有猩红燃烧的眼眸…最终，视线落在了萧烬身后不远处，那个趴在土坑边缘、咳血不止、狼狈如泥的苏昼身上。
当看到苏昼背上那三道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此刻仍在缓缓渗血的恐怖爪痕，以及他破烂衣衫上沾染的大片新鲜和干涸的血污时，龙傲天那双锐利的星目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
“废物。”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狠狠扎在苏昼的心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在泥泞中挣扎的蛆虫，充满了轻蔑和…某种被打扰了雅兴的不悦。
苏昼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一颤，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恐惧交织，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起身体，想把自己藏进冻土里，避开这如同凌迟般的注视。但背上的剧痛和体内翻腾的气血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趴着，承受着那高高在上的、如同看垃圾般的目光。
就在这时！
龙傲天似乎对苏昼这个“废物”彻底失去了兴趣。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前方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袍身影上。一丝冰冷的、带着探究意味的锋锐灵力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身上扩散开来，极其小心地、试探性地朝着萧烬的方向蔓延而去！
他要探查！他要弄清楚，这个能硬抗他一剑、眼神如此诡异的“杂鱼”，体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股令他青霄剑都产生嗡鸣的凶戾气息，究竟源自何处！
那锋锐的灵力波动如同无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穿透空间，目标直指萧烬那毫无防备（至少表面如此）、濒临崩溃的躯体！一旦被其侵入，萧烬体内所有的秘密，包括他那重生的灵魂、那被强行压制的魔尊本源、甚至那截诡异的“魔血藤”，都将暴露无遗！
苏昼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龙傲天具体在做什么，但那股冰冷锋锐、带着强烈窥探欲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极度的危险！一旦萧烬的秘密暴露…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和萧烬这诡异的“共生体”，恐怕会立刻被龙傲天当成需要彻底清除的异端！
然而，预想中灵力侵入探查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就在龙傲天那道锋锐的灵力波动即将触及萧烬身体的刹那——
萧烬那双死寂空洞、唯有两点猩红燃烧的眼眸，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转动了一下！
不是看向那无形的灵力波动，而是…极其短暂地、如同瞥过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般，扫过了地上趴着的苏昼！
那目光依旧死寂、冰冷、漠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但就在那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瞥中，苏昼的灵魂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来自九幽的寒冰射线瞬间洞穿！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被顶级掠食者锁定为储备粮的极致恐惧感，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苏昼的意识最深处！比龙傲天的嫌恶目光强烈百倍、千倍！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紧接着，那两点猩红的鬼火，重新锁定了远处的龙傲天。
而就在这目光重新聚焦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死寂的力场，如同瞬间张开的绝对领域，以萧烬那佝偻的身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并非实质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拒绝”与“湮灭”意志！如同在自身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禁绝”屏障！
龙傲天那道试探性的锋锐灵力波动，在接触到这无形力场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由绝对虚无构成的叹息之墙！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能量的湮灭。
那道灵力波动…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沙漠，连一丝涟漪、一缕烟尘都没有激起，就这么彻底地、干干净净地…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龙傲天脸上的玩味和探究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道蕴含着一丝神念的灵力波动，并非被阻挡或击溃，而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难以理解的“规则”力量，直接从概念层面…抹消了！
这怎么可能？！
他龙傲天，身负大气运，乃此方天地未来的主角！他的灵力，他的神念，怎会被一个濒死的、如同臭虫般的杂鱼如此轻易地“抹去”？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一股被冒犯、被挑战的怒火，混合着一种面对未知诡异时本能的警惕，瞬间在龙傲天胸中升腾！他那双锐利的星目之中，第一次真正燃起了冰冷的、实质性的杀意！不再是对待杂鱼的随意，而是面对足以威胁自身存在的异端时，那种必须彻底清除的决绝！
“装神弄鬼！”龙傲天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凛冽的杀机。他不再试探，右手猛地按紧了腰间的青霄剑柄！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霸道的锋锐剑气，如同即将出闸的洪荒凶兽，开始在他周身疯狂凝聚！青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体表升腾跳跃，将他周围的空气都切割得发出嘶嘶的哀鸣！
他要动真格的了！他要亲自出手，将这个诡异的、敢于“抹去”他力量的杂鱼，连同他脚下那片污秽的土地，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恐怖的剑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葬魔坡！苏昼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背上的伤口更是如同被无数把钢刀切割，剧痛让他几乎昏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