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景隗看着床上的叶尘，他还保持着被吸血时的动作，头侧向床里，墨发散满床铺，衣衫由于逃亡和刚才的挣扎，凌乱不堪。
景隗不动，也不说话，他知道叶尘已经醒了，他在等叶尘开口，他想知道叶尘会对他说什么。
叶尘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似乎察觉到景隗的心思，也能感受到那道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半晌，还是叹息着开了口。
“景隗，你不是说，以后两不相欠吗？”
已是深夜，整个直紫城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只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鸟叫，让这夜晚，不至于安静的让人觉得孤寂。
就在这样不甚安静也不吵闹的夏季夜晚，景隗突然想起了叶尘身上草药香味的名字——晚山茶。
景隗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叶尘的问题。两不相欠？他何时说过这句话？
不，他确实说过。是那天在冷挑红雪，在霄云离开后，叶尘还昏迷着的时候说过。难道他醒着？景隗心里一惊，语气不禁变得低沉：
“你那时候在装睡？”
“没有。”叶尘否认，“我......有些意识，能听见你说话，但是动不了，也醒不过来，并非故意。”
醒不过来，动不了？这情景听起来怎么跟自己被魂铃清除记忆时那么像？景隗看了眼他耳朵上的小铜铃，皱眉问到：“你当时能看见我？”
叶尘不知道景隗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景隗却若有所思，“你以前，这样过吗？”
叶尘顿了一下，再次摇了摇头，“我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
原来叶尘以为那种状态只是因为受伤，景隗咂摸了下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从里面觉出一阵......酸涩。
没等景隗继续追问，叶尘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华林还好吗？”
“他没事。”
“那就好。”叶尘放下心，后知后觉的察觉手腕没有那么疼了，他一路摸下去，发现双手都已经被妥善的包扎好，魂骨也透着一股暖意。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还是问出了口，“我的伤是你......”
“不是，”景隗打断他，“凌云师兄心善，是他要我救的你。”
叶尘的眼睛还系着缎带，景隗看不见，但那一瞬间，却好像看见了他眼神黯淡下去的样子，像是一瞬间失去某种神采，整个人都似乎沉寂了一下。
“......这样啊。”叶尘轻轻的在手腕上摩挲了两下，“我知道了，等我回去，你带他来冷挑红雪吧，我会尽力为他引出血脉。”
叶尘的想法很简单，他不喜欢欠人情，只是想还墨羽这个恩而已，但景隗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他救你是别有用心？”
叶尘从接过魂铃后，就一直在为了维护九九归一阵而东奔西走，行事隐秘，常常是孤身一人，因此在人情世故方面有所欠缺，但纵使他情感再迟钝，景隗三翻四次的针对也让他意识到了些什么。
“景隗，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你以前虽然不甚亲近于我，但也不会厌我到起了杀心的地步。”叶尘解开手腕上的束结，一圈一圈慢慢的将纱布拆开，“直到那天听到你说我前世杀了墨羽，而你，要和我一笔勾销，继续守着他。”
纱布落地，手腕上的伤口重新暴露了出来，叶尘越过景隗，起身站在床边。擦肩而过的时候，缎带从景隗眼前飘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晚山茶香在鼻尖萦绕开来。
“我不知道你说的前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和墨羽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想，既然有人能预知未来，也许就有人能知道前世吧。”叶尘慢慢攥紧自己的手腕，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滴，仿佛连接成线的雨滴。
景隗瞳孔缩了缩，隐隐意识到叶尘想要做什么，但却没有出手阻止。
“你既然觉得我误会了他，那这个恩情我就不要了。”说完，又攥上了自己的另一个手腕。
景隗看着他，之前连碰一下都会喊疼的那个人，如今亲自撕扯着自己的伤口，脸上面无表情，甚至挂着抹释怀的笑意。
“我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如果他真的死在我手里，也只能说明......”
叶尘的话没能说完，景隗虽然坐在床边没动，但释放出的威压铺天盖地的压在叶尘的身上，叶尘承受不住，跪在了地上，跪在了景隗面前。
景隗毫不怜惜的掐上他的脖子，语气冰冷，“你想说什么？说你才是天选之人，你才能拯救天下？说你杀的都是坏人吗？叶尘，我告诉你，别以为有了一个来历都说不清的魂铃，就觉得自己是天下之主了。在我眼里，魂铃和你就跟你的名字一样，不过灰尘！别说墨羽才是天下正统，就算他坏事做尽想要毁了这天下，本座也一样会护着他！”
说不上哪个字更疼，叶尘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人扔进水里，按着头咒骂，说自己是累赘，说自己多余，说自己的出生多么低贱，说自己人如其名，轻如尘埃......
明明他那时说过，他的尘，是红尘的尘，是走进方知喜乐悲欢，离开更会心生眷恋的尘......
叶尘闭上眼睛，没人知道，那时候，他是真的想就这么死在景隗的手里算了。
可惜......魂铃救下了他。
暖黄的灵力罩住叶尘周身，与景隗的黑色魂力形成鲜明的对峙。温暖袭上叶尘四肢百骸，也将他从窒息和寒冷中拖出，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还不能死！
下一刻，叶尘握住景隗的手，沙哑的声音从喉间强硬挤出，“魂铃！”
景隗在听到那声熟悉的铃声时，手掌瞬间收紧，可惜最终还是无力的向前倒去，摔进了叶尘的怀里。
叶尘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刻意压抑着的声音让他的胸腔起伏剧烈，景隗甚至能透过他单薄的肌肉感受到他的心跳。
好半天，叶尘才平复下来。
他轻手轻脚的将景隗放在床上，然后站在床边，望着这个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
半晌他擡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自嘲一笑，“她说的都是真的，不管在哪里，我都只是一粒尘埃......”
叶尘走了。
天亮以后，景隗才在祁风的敲门声中惊醒，大家都已经等在了下面，围在桌边，正等着他和叶尘吃早点。
“我师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