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命托孤
寄命托孤
齐仲来关上门,转过身来,突然朝苏北歌跪下。
苏北歌被吓到,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齐仲来擡头看着苏北歌,语气极为认真:“我重疾在身,命不久矣。张婆虽然心善,但年事已高,无力照顾笙儿长大。如今温玉和元雍皆已不在,但难保有人能查出季氏还有后人。我若将笙儿交给他人,终究是不安全的。只有你,他们不会想到你会与季氏有瓜葛,更不会想到笙儿会在你身边。而且,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能保笙儿无虞。”
苏北歌沉默了。她倒不是害怕照顾笙儿,那是恒升的孩子,她定然也是视如己出。更何况,那小丫头看着也颇为讨喜。可是,她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还赶着去影谷想活命的办法呢,如何能带着这样一个幼女上路?且不说这一路上可能的劫难,她都不知何时自己在路上死去。
苏北歌叹了口气,看着齐仲来,应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齐仲来眼眸黯淡,“你若想要什么,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只求你收留她。”
苏北歌笑了,“你说自己有重疾,命不久矣,我信了。可我说我油尽灯枯,你却不信?”
齐仲来愣住,这时才仔细打量起苏北歌,发现她脸色苍白,眼中也隐隐透着死气。
见他皱起眉头,苏北歌灵机一动,转头看向墨与青,“墨师姐略通医术,不如让她看看,咱俩谁身子更败落一些?”
墨与青一脸无语,抚了抚额头,但看着苏北歌那莫名期待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
“伸手。”墨与青轻咳一声,走到齐仲来身边。
墨与青替齐仲来把了把脉,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和舌头,缓缓开口:“你体内确实有顽疾,且已深入骨髓,药石难医。若非你功力深厚,只怕早已死去,如今也最多再活个半载了。”
齐仲来微微颔首,表示对此诊断并无异议。墨与青又转向苏北歌,替她把脉。她仔细感受着苏北歌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
“你……”她擡头看了苏北歌一眼,又低下头去,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体内生机几近于无,脉象弱得基本把不出来。若非你还安静躺着,我都以为你是个死人了。”
墨与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苏北歌的情况,怕是比齐仲来还要糟糕。苏北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向齐仲来,“你把笙儿交给我,可我又还能做得了什么呢?”
齐仲来心中一阵苦涩,不甘心地看着苏北歌,“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苏北歌心中一软,她很想答应下来,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沉默片刻后,她转头看向墨与青,“墨师姐,你能带笙儿回玄门去吗?”
墨与青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玄门……已经不再是当初师父所建的那般了。如今,我也离开了。”
苏北歌震惊地看着墨与青,“你为何会离开玄门?”
墨与青看了一眼齐仲来,没有立刻回答,苏北歌知道她是因为齐仲来在场不好说。
齐仲来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缓缓站起身来,对两人说道:“两位姑娘自行商议吧,齐某先出去。我只求能给小笙一个好去处。这样,我到了九泉之下,也好给温玉和恒升一个交代。”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屋子,轻轻带上了门。屋内只剩下苏北歌和墨与青两人,苏北歌看着墨与青,“墨师姐,玄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与青这才将玄门这些年发生的变故一一告诉了苏北歌。
原来,自穆夏死后,翟谷子继任玄门门主之位,玄门就开始悄然发生变化。翟谷子虽然表面上依旧维持着玄门的日常运作,但暗地里,他却经常派遣玄门子弟外出执行任务,而且每次都不告诉墨与青具体要做什么。
身为副门主,墨与青对此自然心生不满,也多次向翟谷子提出质疑。但翟谷子却总是以“门主之事,副门主无权过问”为由,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后来,墨与青经过多方打听,才终于得知了真相——原来,翟谷子一直与朝廷有联系,玄门也在暗中为朝廷做事。
得知这一消息后,墨与青震惊不已。她深知,玄门作为一个江湖门派,本该远离朝堂纷争,如今却与朝廷扯上了关系,这绝非好事。更让她心寒的是,当她试图劝阻翟谷子时,他却一口咬定这是为了玄门的未来着想,还指责墨与青妇人之仁,不懂大局。
为此,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后来,湛山国一事,哀鸿遍野,她实在于心不忍,便不顾翟谷子的反对,带领一部分弟子前往湛山国,试图帮助他们平息战乱。然而,由于她的一意孤行,最终不但没能成功帮助湛山国,反而还折损了不少玄门弟子。当她带着湛山国的部分百姓和宗室撤出城后,再回到玄门城堡,却发现玄门已然与她离开时大不相同。
门中的风气已经完全变了,他们不再是一个宣扬思想和践行锄强扶弱的学派,而是彻底变成了一个服务于朝廷的组织。墨与青在玄门中越来越格格不入,也越来越无法容忍这种变化。最终,她选择了离开,带着一批志同道合的弟子,自立门户。
苏北歌听完墨与青的叙述,心中一阵唏嘘。她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玄门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她回想起穆夏临死前,确实跟自己提起过对玄门未来的担忧。
她说,翟谷子的主张虽然有其独到之处,但也过于极端,一旦他成为门主,恐怕会将玄门引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渐渐偏离创派最初的设想。也正因如此,穆夏才会在临终前,将副门主之位传给墨与青,希望能以她的秉性去平衡翟谷子的极端,让玄门继续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然而,事与愿违,玄门最终还是分崩离析,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苏北歌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动,“墨师姐,你方才所说的朝廷,是指北凌国?”
墨与青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但翟谷子应该从很早之前就在暗中为北凌国做事。”说到这里,墨与青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或许应该说,玄门与北凌的交情,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
苏北歌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墨与青。
“我自小被师父收养,但她却从未告诉过我她的真实身份。不过,我深信师父创建玄门的初衷是为了主持正义、反对战争、众生平等,而不是为了帮扶权贵,否则她也不会抛下过去,孤身一人远走到东风国,创立玄门。”
苏北歌心中一震,之前听景蔺提起过,穆夏是湛山国的后代。只是,她从未往更深一层去想。如今听墨与青这么一说,她才猛然意识到,穆夏的身份,或许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那……穆门主她与北凌国,究竟是何关系?”苏北歌试探地问道。
墨与青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传闻孟一已死,为何你还活着?又为何不在北凌国?”
苏北歌没想到墨与青会突然这么问,她微微一愣,苦笑起来,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
“我……”苏北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看着墨与青,心中一阵挣扎。若把自己的经历全数告知,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自己巫人的身份和巫族之人隐藏的能力,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苏北歌只捡了一些大概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当初去玄门,是为了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从穆门主口中得到一些线索后,我便前往岚州寻找答案。途中,我意外救了梁骐一命,从此与他结下不解之缘。后来,我的身世之谜得以解开,本打算回到家乡过平静的生活。但因为我懂占候的本领,便被梁骐带回了北凌国。之后,我又作为质子交换去了南璃国,在那里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又或许梁骐念在我曾救过他的份上,又暗中派人将我从南璃救了出来。只是,回到北凌后,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彻底看清了帝王的无情。因而,我也决意离开北凌,寻求新的活路。”
“原来如此……”墨与青轻叹一声,看着苏北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惜。她方才也帮苏北歌把过脉,她的身子无比孱弱,与她的说辞也印证上了。况且,她也感觉到,她与师父似乎有着很深的渊源。寻思片刻,墨与青还是将那个尘封多年的秘密告诉苏北歌。
“其实,师父她……曾经是北凌国的王后,梁献王的夫人。”
“什么?!”苏北歌大惊,她万万没想到,穆夏竟然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从梁襄王时期开始,恐怕就有北凌的人不断与玄门的人往来。只是,当时翟谷子藏得太深,师父虽然有所察觉,但出于私心,并未多加阻止。毕竟,那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国家,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只是,师父绝不会想到,玄门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墨与青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