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慕容蝉弑君父
第69章慕容蝉弑君父
六十八、慕容蝉弑君父
时倾尘走到当地,挥袖间,雪龙吟呼啸而出,色迎霁雪锋含霜,刃淬初蟾鞘金错,剑光如练,映照着漫天飞絮,白莽的世界中,唯余这一抹锋锐,不可阻挡,不可逼视。
李承赫凝望着他,目光复杂难辨,似有千言万语,末了,却只化作一句。
“是你,杀了彻儿?”
“是。”
李承赫眯起眼睛。
“所以,你现在又来杀朕?”
时倾尘提剑上前,银刃擦过金砖,掠起铮铮寒芒。
“是。”
话音未落,时倾尘身形已动,剑光如匹练般向李承赫卷去,李承赫大惊,连忙侧身闪避,同时伸手去拔腰间的长剑,奈何时倾尘的剑法实在太快,快到他几乎看不清剑影,只能凭借着本能去躲闪,大殿内,烛火辉煌,寒风凛冽,两人的身影在光影中交错,每一次的碰撞,都会激起一阵玲玲切切的脆响,伴随着四溅的火花,仿佛要将这漫天风雪,齐齐斩断。
李承赫暴怒,“放肆!朕,是这大征的天子,只要朕还在这世上一日,你就只是臣子,你怎么敢对朕如此行径?倘若今天的事情传了出去,你以为,你这个新帝还当的成吗?”
“新帝?”时倾尘微一挑眉,“陛下,谁告诉你,我要当这个皇帝了?”
李承赫眉头紧锁,“你费尽心机,把朕害到了如此地步,还杀了元彻,伤了元洵,难道,你竟不是为了夺取这个皇位吗?哼,还是说,你也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担心自己谋权篡位得来的这个皇位为人诟病耻笑,所以,想从宗亲之中扶持傀儡皇帝?”
“嗤。”时倾尘轻勾唇角,“陛下,我从来就不在意这世上之人的耻笑诟病,更不在意你所说的什么皇位,我今日来杀你,不为皇位,只为私事。”
“私事?”
“我的母亲,慕容蝉。”
李承赫听见这个名字,眸间的阴鸷陡然一僵,仿佛被什么击中了要害,整个人愣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朕说过,朕从来没有想过伤及阿蝉的性命。”
“唰”的一声,翻腕间,挑破万朵寒芒,时倾尘轻启薄唇,一字一顿,“可是,她终究是因你而死的,还有我的父亲燕王,同样是为你所害!”
李承赫喉间一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朕,朕才是你的生父!张嵩后来同朕说过,阿蝉所中的那种毒,会遗留在你的身上,所以,滴血验亲才会不准,母后也同朕说过,慕容嫣不可能怀上身孕的,所以,你不是燕王的儿子,你是朕的儿子!你是朕同阿蝉的儿子!”
时倾尘默了一默,须臾,忽而一笑,“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没有让我死在宫里吗?陛下,如果你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会不会很后悔,当时没有杀了我?”
李承赫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有杀时倾尘的机会,也确实是因为张嵩的这一席话才放了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后悔么,他不知道,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对酷似阿蝉的时倾尘下手。
“你不能杀朕,时倾尘,你是朕的孩子,阿蝉是你的母亲,难道朕就不是你的父亲吗,你怎么能罔顾人伦纲常,君臣大义?放朕出去,朕会昭告天下,立你为太子,这样岂不更好!”
“哈哈哈哈哈。”时倾尘再也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我这辈子只认我的父亲,燕王时玄朔,我的养父,燕王时玄钧,至于你,你是我们时家的仇敌。于私,你害我父母,害我族人,害我将士,于公,你多疑多忌,逼迫忠臣,沦丧国土,我有何杀不得你?”
剑光越来越近,李承赫脚下却似生了钉子,一动也动不得,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向来,都是他去任意评判旁人的生死,他第一次晓得,何为砧上鱼肉,何为任人宰割。
“你,你若是杀了朕,定会遭受群臣非议,即便你坐上了这个皇位,也决计坐不长久!”
玎玎玲玲中,时倾尘手上剑锋缓缓拨开他的白玉十二旒,似乎想要看他看得再清楚一点,“我说过,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什么皇位,我也无意染指你们李家的江山,你死后,你的皇位将会由你的儿子继承,陛下,你尽可以安心去了。”
“朕的儿子?”李承赫狐疑地看着时倾尘,“元彻已死,元洵已伤,元睿尚小不足论,难道……”他顿了顿,又摇头,“不可能,元芳面有恶疾,早与皇位无缘。”
时倾尘又是一笑,轻缓出声,“不妨告诉陛下一个好消息,元芳脸上的伤疤早已愈合,许久许久之前,他就已经恢复了常人的面容,因为常年佩戴面具,他的面容更见白皙雍容,不过,元芳会遵奉祖制,为你守孝三年,再正式登基称帝。”
“元芳……是他……”
李承赫仿佛被雷击中,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些日子,他被幽禁在此,听得外面鼓乐大作,还以为是时倾尘篡得了这个位置,直到今日,他见时倾尘一袭白衣,身服缟素,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作他想,李承赫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皇位竟然会落到了李元芳的手上。
他只觉得心中一股气血翻涌,几乎要昏厥过去,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这一种,李元芳,竟然会是下一任皇帝,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承赫垂眸扫了眼抵在自己颈间的雪龙吟,苍凉挽出一抹笑意,“时倾尘,你竟然不让自己当这个皇帝,你就这么厌恶朕吗?九五至尊之位,也要拱手让人?”
时倾尘紧握剑柄,手心渗出丝丝湿凉,莲花纹的雕镂冰冷而又坚硬,他脑海中浮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倩影,是他从未谋面的生母,是他从千百种传说中拼凑而出的记忆,是他上一世这一世都无法弥补的遗憾,手中剑锋遽然而出,刺穿眼前人的胸膛,碎裂的红,迸溅而出。
一如当年。
一如今日。
李承赫下意识攥紧剑脊,鲜艳滴落,寒光更胜,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血流出来,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他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涩,而痛。
“你……”
话音未落,时倾尘复又拔出剑,空洞立时贯穿李承赫的肺腑,又被剑划出的伤口潦草地填满,李承赫很想说些什么,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时倾尘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砰”的一声,他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砸向了自己的背部,迟来的疼痛轰鸣而来,他的脑袋磕在一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上,他像是有什么执念一样,用最后一丝力气摸了过去。
凸起的……
冷硬的……
他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濒死之际,他看见时倾尘的脸重新靠近了过来,轻缓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回响,寥廓悠远,入骨薄凉。
“父亲,我从未这样唤过你,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我固然是你的儿子,但,我更是我母亲的儿子,你从前对她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是你辜负了她,你没什么可以推脱的,剩下的债,等你到了九泉之下,自会有人找你了结。”
风骤疾,贯入窗棂,九枝灯上擎着的烛火摇曳破碎,焰心陡然向上挺起,堪堪僵持一瞬,终究敌不过锐利寒气,倏忽,便熄灭了,最后一抹微光消逝的刹那,一点浓稠、幽暗的红,于金砖间的缝隙缓慢流淌,流向风,流向雪,流向永不止息的尘世十二月。
李承赫死后,时倾尘在当地立了许久、许久,是的,他刚刚杀了人,他杀了他的父亲,他杀了他的君王,可是那又如何,这个人,难道不该死吗,“铮”的一声,雪龙吟从时倾尘的手中坠地,砸落半面须弥座,他垂手合拢李承赫的双眼,拾起剑,大步离去,再未回头。
*
凤箫早备好了水。
许是太累的缘故,时倾尘泡在氤氲的雾气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见了她的眉眼,正在咫尺之遥的地方言笑宴宴,他下意识伸出手去,身子跟着沉入水中,一股窒息感随之袭来,他恍然惊醒,挣扎起来,险些掫翻了木桶。
凤箫一直在门外守着,听见屋里突然传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是进了刺客,赶紧持剑而入,却见时倾尘□□地站在当地,看过来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迷惘。
似乎,还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