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球形空洞野人
“拜托你们了。”这是父亲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他说话的时候，依然一动不动地背对着我们，裹在麻袋般破布里的脊背像块铁板，坚硬、宽阔。
柯问峰盯着父亲的背影，也挺直了腰身，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对着父亲非常郑重地强调道：“司循山，记住，你必须要活着！”
说完，柯问峰迅速地转过身，眼睛直视着黑乎乎的拱洞，双目泛红，低声道：“进去！把那帮王八蛋给我揪出来！”随即，便一把抓住我的衣服，不管我的挣扎，连拉带拽地将我拖进了拱洞。
我一步一回头，但柯问峰拉扯的力气很大，有时几乎是拖着我在地上拉，直至被他拽着转了几个弯，身后的亮光再也没有任何的踪影，只能看见杜心、付千河他们几人的隐约身影时，柯问峰才松下我的衣襟，命令我：“往前走！”
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却又如此匆匆而别，甚至明知他即将面临着极度的凶险却留他独自面对，心中的不安和愧疚层层积累，然后迅速转变成对自己的愤怒。而我无法承担这愤怒对自己的重压，转而对着柯问峰蓬勃而出：“你为什么留我父亲一个人在那里？！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真的是蓝色黑洞的人？你和马有德在一起唱双簧？就像在夜郎你和艾清英一样干的事一样？”
柯问峰猛地回过头，将手中的的便携手电对着我的脸庞照过来。我看见一道耀眼的光芒，便忍不住举手遮住眼睛。紧接着，我就听见“啪”的一声响，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的疼，耳朵也轰鸣起来，身子几乎歪倒在地上。
柯问峰上前一步，紧紧拽住我的衣领，低声吼道：“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在乎司循山的死活，那就一定是我！”
我捂着脸颊，一口恶气憋在胸中，丝毫不退让：“那你回答我，你究竟是不是蓝色黑洞？”
“谁说我是蓝色黑洞？”
“你还不承认？艾清英都已经全告诉我了！”
柯问峰的手电又立马打到了艾清英的脸上，我正以为他要矢口否认，质问艾清英胡说的时候，却见他的另一只手臂一扬。一个东西被他急急地甩到了反方向，随即便听到了“啊”的一声，有人似乎被击中。这喊叫清脆，竟然是个女人！
声音未落，柯问峰已经转身奔袭而去，扑向前方又一个拐角的地方，在几声短促的打斗声之后，一个人被柯问峰拽了过来，甩到了我们的面前。
那人身形纤细，身姿窈窕，踉跄几步后站住，我们猛然发现这人竟然是涂晓柔！
“你在这里，他们人呢？”我马上追问，如果他们前行的不远，我们还能尽快追上，或许还能赶出去帮我的父亲对付冰熊。
“他们？赶得很急，已经走了啊。”涂晓柔站定之后，却不再慌张，言语中显得很是无所谓，甚至还嘲讽起了柯问峰：“原来柯先生也是蓝色黑洞的人啊？当初吃里扒外被家里赶出去是不是也是跟蓝色黑洞勾结啊？”
“闭嘴！”柯问峰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凶狠，似乎能把面前的涂晓柔一口吞下，吓得涂晓柔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而柯问峰的愤怒继续增加：“你竟然敢私开大门，是要找死吗？！”
涂晓柔被柯问峰的气势吓到，又倒退了一步，但最终还是倔强地挺直胸膛，重新站立在柯问峰的面前，也恶狠狠地说：“我不是找死，我是送马有德他们去死！”
“那队伍里可不止马有德一个人！”我愤怒她将无辜人牵扯进去，特别是于诺。
“他们愿意跟进去，又不是我逼得。”
我们听了都不免微微一怔，原来她一直都记恨着那位三哥的死，一而再地找机会将马有德引入死境，甚至不惜牵扯到无辜的人，真不知这姑娘是被情义冲昏了头脑，还是极端的残忍疯狂！柯问峰却不甚相信，皱起眉头，喝问道：“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的托辞。”
“爱信不信，我又没有要求你信。再说一遍，你不再是涂家人，别充我的什么长辈！”涂晓柔依旧硬挺着脖子。
“跟我们一起走！”柯问峰命令道。
“我不！我才不继续深入，我只想马有德他们死，并不想跟着死。”涂晓柔语气急促，明显有些害怕，她的表现让我忍不住向前方望去，那里黑黝黝的，不知藏着什么噬人的危险，于诺他们首当其冲，是否十分危急？
“里面究竟有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控制不住，上前一步，逼到涂晓柔身边，逼问着她——她趁大家不注意打开了通道，知道的也许远非我们的想象。
“是不是叔叔……涂凡几到过这里？留给家里相关的信息？快说！”柯问峰也追问着。
“哼。”涂晓柔只是冷哼一声，却不再搭话。
面对着这样的涂晓柔，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也无法像马有德那样毫无底限地用强，亦步亦趋跟着柯问峰的杜心也不是个凌厉的人，平常也言语很少，只是在谁受伤的时候出手相救而已。现在谁都拿涂晓柔没有办法，一时就僵持在那里。
本在后面殿后的天狗，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支烟，点着叼在嘴里，从我们身边越过，直接向前走去，经过涂晓柔的身边时，瞟了一眼，语带不屑地说：“一个女娃娃，怕死想活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留在这里，连仇人会不会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骗自己报仇了？”说完大踏步向着前面的黑暗中走去。
我被天狗的话点醒，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不论前面有什么，我们都要冒险前往；不论涂晓柔有什么目的，都无法影响我们的首要目标。在涂晓柔这里耽误时间，实在有些得不偿失，只不过在为自己愤怒寻找一个宣泄出口的时候，偏离了目标和主题。
“我们走！”我和柯问峰同时说道，扔下涂晓柔，快步跟上天狗。付千河、常锦路和艾清英也紧跟其后，付千河焦急中带着兴奋：“快快，把他妈马有德从这老鼠洞里拽出来！”
艾清英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疑惑中带着感慨：“最初，咱们从外面的高处看，这赤塔雨城有城墙，有城墙里的房顶，以为越过城墙也可以进入，见司老前辈死守的城墙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这所谓的城，还是在洞内，这样一层一层的藏，得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你们储氏试探、转移我们视线的夜郎悬山，藏着巨人朱允炆和相柳，还和天启大爆炸和空中列车事件有关；作为目标的那曲天宫，有足以短时间改变人体机能的黑色小虫；而这些，只不过是每个沾灰遗迹里藏着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内容。”
“按照我们的资料，这里，是夜郎和那曲沾灰遗迹的源头。也许，穷尽想象，也无法知道里面究竟有哪些东西。”常锦路也补充道。
“这沾灰遗迹……”我正想趁机会继续询问，却被柯问峰打断：“前面有亮光。”
果然，在前方，又有一个拐角，在那里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似乎我们行走的拱洞快到了尽头。
“不要再往前走，从前面拐角处向后退七步，在右手边靠近地面的地方，会有一个隐藏的洞，顺着这条洞走，才不会被里面的人发现。”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是涂晓柔。也许是天狗那句话刺激了她，也许她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总之，她又跟了过来。
她似乎怕我们不相信，便将刚才我们逼而不说的事情吐露了出来：“叔公涂凡几曾在很多年前进入过这里，并将一些信息留了下来，其中就明确提出警示，安全进入雨城核心的方法，就是他当年挖出来的这个洞！”
也许她自己也意识到态度和立场改变的比较突然，主动上前，量了几步后，在洞壁和地面交汇的地方狠踢了几下。
果然，一个洞口显露了出来，并吹出一阵带着泥土腥味的风，闻上去倒也算是新鲜，并没有什么腐败的味道。只是，这洞口颇为狭窄，只能容一个人爬进爬出。
涂晓柔回头要过柯问峰的手电，一边俯下身子一边对天狗说：“你说得没错，我得亲眼见到马有德的死状，才能算是给三哥报仇。”说着作势就要带头往窄洞里面钻，看来想用行动证明自己并没有心怀不轨，给我们下套。
天狗却没有给涂晓柔机会，一把抢过她的手电，说句“男人怎能让女人冒险”，便抢先钻进到洞内。涂晓柔性子也很是执拗，虽然被扯了一把，被天狗抢了先，却也立马调整了身姿，跟着钻了进去。
我还在绞尽脑汁想判断出涂晓柔这弄的是哪出，害怕进入马有德陷阱被捕获的事情重演，柯问峰则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封洞的土迹陈旧，应该不是新弄出来的，再说天狗在先，我们在后，涂晓柔想把咱们引到什么地方自己再脱逃也很难，你跟着我就好。”交代完便也跟在涂晓柔的脚后钻进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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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鱼贯钻了进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土洞里匍匐前进，一边爬，我一边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感慨于柯问峰和天狗的心思细密和随机应变——柯问峰利用与我的争吵麻痹涂晓柔的警惕，将其擒获；又利用突擒涂晓柔中断我对他是否是蓝色黑洞的责问；天狗看似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却时刻观察这形式，短短一句话就击中了涂晓柔对其三哥内疚、却又不敢舍身冒险的软肋，激她跟随我们；而在涂晓柔指出道路的时候，又抢先一步，杜绝了她耍花样的可能……这一切，丝丝入扣，还是在瞬间做出的决定，不只是在生死线上打滚了多少次积累的经验。
同时，这一切又让我感到许多的惊惧和疲累，时时刻刻都要提防，随时随地都要警惕。甚至，我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些惊悚恐怖小说的情节——在这样首尾相接的幽闭环境里，队伍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混在众人之中，不知道究竟是是什么。
幸运的是，我不是在虚构的小说世界，在自我惊吓的冷汗刚刚冒出一点时，前面传来了消息：“到洞口了，小心出去，不要起身，不要弄出声音。”
我更加小心翼翼，循着前面开始出现的些许微光，慢慢地向前爬，当身体探出洞口的时候，发现展现在眼前是一堆乱石，挡住了向外延申的视线；而脑袋向上三四米处则出现有明显弧度的石壁，像屋檐一样遮盖在我们的上方，更继续向天空中心处延展的，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球的内部，正在从里向外观察球皮。而这呈弧形的石壁，起先还是正常的灰褐色，越向上颜色变得越淡，最后淡成一种乳白色，泛出柔和的光线，就是我们之前常见的那种发光玉石。
我回过头，观察我们进出的那个洞口，实际上就是弧形石壁上一个三角形的裂缝。我们爬过的通道，也许就是一道山体崩裂的石缝，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地质变化，泥土将其填满，而涂凡几又将其发现、挖掘形成一道秘密通道。
前面的柯问峰几人依然匍匐着前行，在乱石背后缓缓移动，找到稍微低矮的缺口处，慢慢抬起脑袋向外窥视。在回过头后，轻轻挥手让我也赶紧过去，神情疑惑，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在沾灰的遗迹里打滚，又都经历过大大小小的阵仗，对可能遇到的东西都有了足够的想象和心理准备，用付千河的话说，“即使找到孙悟空的墓，都不会惊讶”。但现在柯问峰他们的表情却告诉我，发现的场景是他都难以置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