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修罗场（一）◎
大朝会前,诸国使臣陆续觐见，自正月初三周u便忙碌异常，除去白日召见议事，夜间更是时常设宴歌舞,待耳畔清净,往往更深夜阑，他便不宜再回清思殿安歇。
除去宋清手底下的暗卫,禁卫军中亦调拨不少前去守卫,他不放心谢A，却也不好将人看的太牢,此番她回来，周u已然撤了半数暗卫,然上次珠镜殿大火,烧的周u得了心病,说到底,他怕谢A再跑。
漆黑的眼眸含着笑，俊白的皮肤比女子还要细腻,顾九章歪着头，好看的面庞一点点往前靠近。
谢A怔愣间，他伸手落在她头顶,一瞬便挪开。
“莺莺，怎么瘦了？”
“九爷？”谢A用力眨了眨眼，恍若梦中一般。
顾九章高兴的咧嘴,“九爷是不是又好看了？”
“是，可是你――”谢A下意识去看周围,发现三清殿里静谧无人,原先守在殿外的禁卫军业已调出大门,参天银杏树下，依稀可见黑甲踪影，“你怎么会在宫里？”
“爷升职了！”他指着黑甲，露出洁白的牙齿，“爷往后就在宫中巡视，你要是觉得闷，爷就去陪你说话。
对了，爷给你带了小礼。”
他从怀里往外掏，目光却一直盯着谢A。
“喜欢吗？”一个泥人，巴掌大小，与谢A那两个异曲同工，只是这个更加小巧玲珑，女子的发鬓妆面精致，腰间的带子宛若蝉翼般，顾九章献宝似的晃了晃，随即拉过谢A的手，放到她掌心。
“好看。”谢A惊讶的翻来覆去打量，忽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望过去，“那两个不会也是你送的吧。”
顾九章往墙上一歪，得意的挑挑眉，“那会儿我在队伍中，经过你身边你也没看到，便将东西放到花墙上，那两个小宫女也是缘分，竟拿着给你看，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谢A嗯了声，抬眸问道：“小九和大鹅还好吗？”
顾九章愣住，随即眼神灭了光，惨淡的摇头：“被人弄死了。”
大雨天，他给小九和大鹅掘了坑埋下，哭的跟鬼似的。
“节哀。”谢A轻声道，怕时间久了招来怀疑，她往外走，解释与他说道：“九爷，往后你尽量避着我，别在人前同我说话....”
“我知道，我会偷摸找你。”
顾九章连连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谢A哭笑不得，停住脚步严肃警示：“我的意思，自此见到权当陌生人，也不要暗地来寻我，于你于平宁郡主都无益。”
她说的清楚，顾九章自然也明白，只是他摸着后脑勺，没有应声。
“莺莺，今夜宫中举行大傩，你是不是要去？”
谢A回头，不解的看着他，顾九章窜到她跟前，意气风发的抱起胳膊，“这两日排值都是我近前戍卫，你若是去看大傩，多穿些衣裳，看你瘦成什么样子，都没以前圆润好看了。”
谢A忍不住笑，“好。”
坊间也有大傩表演，身穿特定服饰的人们带上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在鼓声的催促下，极尽生动热闹的舞乐表演，寓意驱除鬼怪，乞求祥和祥瑞。
宫内比坊间则更为盛大壮观，谢A记得幼时随谢宏阔进宫，见识过一次大傩表演，只是那会儿年纪小，记不大清了，只觉得眼花缭乱的傩面具极具冲击力，晃动的人形与光影密匝交缠，咚咚的鼓声敲得人心潮澎湃，笼在小披风里的她，被人从后推了把，撞到彼时年岁同样不大的周u身上。
她踩到他的脚，看他一双冷冰冰的眉眼，不动声色将自己上下打量。
那会儿第一面，便觉得此人甚是好看，年少便有股矜贵疏离的气质，他抿着唇，眸底淡淡泛着光泽，清俊挺拔的身量，穿了件玄色氅衣，黑发束起，便显得愈发老成沉稳。
谢A没有道歉，或许是忘了，或许是被他那冷漠的样子吓到。
她福了福身，转头小跑着去找谢宏阔。
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夜她把周u的脚趾踩肿了。
白露找出来件绯红色对襟缠枝花纹袄裙，同色系珠钗步摇，又从柜中挑出件柔软厚实的雪白披风。
“娘子，我还是头一遭看皇宫里的大傩。”寒露搓着脸，接过白露递来的披风，给谢A穿好，边系带边憧憬的说道。
“听他们说可热闹了，陛下和百官都会前去观赏，几百个童子做伥子，黄门贵人或扮成方相，或扮成十二兽，沿途的树上楼阁皆会挂满灯笼，照的天地间恍若白昼。”
“今年过的清冷，没听到几声爆竹声，总觉得没滋没味，不像那么回事，还好有大傩表演助兴，否则我都要闷死了。”白露垫脚，整理谢A的发饰，举手投足间轻快高兴。
谢A垂眸，笑道：“可要跟紧了我，不许走丢。”
今岁有诸国朝拜，场面定会浩大壮阔，人也不会少。
谢A戴好兜帽，弯腰自毡帘下走出，迎面扑来一道风，吹得面上猛一阴冷。
沿太液池走来，已有不少官员女眷相继前往，戍守的禁卫军隔几步便有两人，护卫强度比昨日更加严格。
迎面看见熟人，谢A停了脚步，等他上前。
“何将军。”
何琼之本就黢黑，现下仿佛渡了层桐油，若不是在灯下，很难辨认出来，他拱手作揖，神态不似从前爽朗，反添了些许沉稳干练。
“十一娘，许久不见。”
他身后跟着两列黑甲卫，个个精壮魁梧，训练有素。
谢A不知他为何被调遣派去边境，只知道在她遁走后没多久，何琼之便娶了御史台刘中丞的女儿刘若薇，刘家乃书香门第，与何家正好相得益彰，相辅相成，何大娘子对于这门婚事很是宽慰，故而婆媳相处成了京中佳话，谁都知道何大娘子疼爱媳妇，而刘若薇自小教养极好，温柔娴静，谈吐文雅，虽然何琼之在大婚后没几日便奔赴边境，但刘若薇没有一丝抱怨，反倒兢兢业业操持起何家，与何大娘子携手打理的井井有条。
谢A笑道：“没想到你成婚如此迅速，我都没来得及准备贺礼。”
何琼之弯唇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贺礼等你日后见了我娘子再补上，总之不能便宜你。”
“好！”谢A应声，“你家娘子喜欢什么，我也好投其所好。”
何琼之皱眉，摊手：“你们姑娘家的心思，我可猜不准，但我知道她不是个挑剔的，但凡是你送的，她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