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裴逸风手猛地一僵,视线缓缓下移,就见原双眼紧闭的花精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四目相对间,时绫眉眼弯弯,笑着轻声重复道:“谢谢你。”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裴逸风差点跳起来。“噌”一下迅速离时绫远远的,顺带还将手中的帕子像烫手山芋般扔在了他的身上。声音拔高,结结巴巴道:“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坐在床上的时绫垂眸看向腿上皱皱巴巴的手帕,而后偏头就见男人眼中充满了防备,看他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似的。
时绫不明所以,顿了顿,眼神清澈,却依然老老实实答道:“你替我擦额间尘土那时。”
话落,裴逸风脸上青红交加,和床上的花精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又或许是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到自己方才那愚蠢至极的行为,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恼怒和耻辱,以及被发现后的无地自容和气急败坏。
“你、你……”裴逸风指着他,咬牙切齿,心中的怒火逐渐升腾,且越烧越旺。
然而,时绫的目光早已不在男人那张满是愤怒的脸上了,而是呆愣愣地看他头顶那对高高耸起的银灰泛着光亮的犬耳,以及身后左摇右摆的大尾巴。
屋子里烛光的映照下,耳尖极小的绒毛在墙壁上投下清晰的影子。尾巴也油光水滑,每一根毛显然都被精心打理过,极其乖顺地挨在一起。
时绫越看心越痒,特别特别想摸一下。即使摸过许许多多灵兽的毛发,但不知为何,只觉狼妖的最好摸。虽不是最软滑,可摸起来就是不舍得放开,而且味道很特别。
可此刻这样看着的话,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也很好摸的样子。
时绫眼睛眨也不眨看得入神,裴逸风拧着眉跟着他的视线往头顶看了一眼,空无一物。
灵界的花精都是这般痴傻?
那是如何从千万个仙者中挤出来从而爬上这玄宗山顶的?
怕不是走了狗屎运。
毕竟有句话叫傻人有傻福。
裴逸风更嫌弃他了,语气粗鲁野蛮,道:“看什么呢你!”
闻言,时绫这才意犹未尽地缓缓收回目光,十分真诚地夸赞:“你的耳朵好漂亮。”
“什么耳朵?”裴逸风气势不自觉弱了下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隐隐有些许慌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下意识摸上了头顶。
不知何时忽然冒出来的犬耳正挺立着,他生来这处便极其敏感,就算是自己去碰也会控制不住地哆嗦几下。
毛茸茸的耳朵在掌中乱抖着,随即他又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就见大如蕉扇似的尾巴正支棱着一摇一摇。
再看床上花精不加掩饰的渴望触摸的眼神,顿时羞愤交加,脸一下红了个彻底,一路烧到耳根,整张脸甚至能滴出血来。
裴逸风像被踩到尾巴一般暴跳如雷,冲时绫扯着嗓子大喊道:“谁允许你看了!不准看!赶紧给我把眼睛闭上!”声音大的快要把屋顶掀翻,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的窘迫与羞耻。
时绫吓得缩了缩脖子,见男人眼睛通红,浑身都在发抖,于是乖乖应下:“哦,那我不看了,你不要哭了。”
此话一出,本双手捂头,身子侧转正不断尝试将身后尾巴藏起来的裴逸风动作又是一顿,恶狠狠地望向床上真的听话偏过头去的小花精。胸膛上下起伏,怒目圆睁,话都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质问道:“我哭什么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裴逸风一吵架或是发火生气眼睛就容易红,红到如若不是眼眶干涩着,他自己有时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流出过眼泪。
终于,耳朵和尾巴可算是藏回去了,裴逸风气势也更足更有底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榻边,捏着时绫的脸颊强行将他头扳过来。
“说啊。”裴逸风恶狠狠道。
时绫对上男人通红的双眼,觉得他实在是太凶,本是不想再理睬他了,可眼睛四下扫视了几眼这间陌生的厢房后,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你是我师兄吗?”
裴逸风一听脸色变得铁青,当即否认道:“不是!”他冷哼一声,眼神更加轻蔑,嘲讽道:“就你也配当我的师弟?”
时绫记得清楚,他确确实实爬上了山顶,也敲响了仙门,所以他定是拜成师了,那此处定是仙阁了。
醒时眼前的男人还正常地拿着帕子在他额间擦擦擦,他很是感激,可自从他一说话,男人就像是被夺舍了般,大吼大叫。本以为是师兄,所以他一直恭恭敬敬,对男人的话言听计从。
原来不是啊。
那就好。
时绫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往后仰头从男人手中挣脱出来,冷着脸避开那道凶狠的目光,不准备再和他多费口舌。
裴逸风一怔,他还未化成人形时,玉犬族没有比他位分小的敢这般无视他,而他化成人形后正好赶上玄宗山开山,便爬上山顶成了神狐的第三个弟子。
先前在族群被宠着,口无遮拦目中无人的毛病也是在族群里养出来的,如今在山中两个师兄也让着他,压根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和打压。
裴逸风便幼稚地认为谁都得包容他让着他才对。
即便不愿承认这个无能的花精是他师弟,可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此时此刻是他头一回被比他位分小的无视,甚至还给了他脸色瞧!
裴逸风自尊心被刺痛,当然接受不了,几乎是立马大声逼问道:“你还没回我的话!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哑巴了?”
“说话!”
“你敢无视我?”
“一朵破花也敢如此嚣张!”
可不论裴逸风怎么声嘶力竭地咆哮,时绫始终面无表情不予理会,最多在他吼叫时闭闭眼捂个耳朵什么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吝啬。
裴逸风嗓子疼得要命,感觉马上就要像崖边那几只烈鸟一样喷出火,可面上却强忍着不显露出来。
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新弟子,竟敢忤逆他。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暴起,快要气炸了。
时绫觉得他就像灵界一个不留神便会粘在衣摆上的刺果,甩都甩不掉,招人厌恶。
从男人方才暴露在外的耳朵和尾巴来看,很明显是个犬精。灵界也有犬,可个个乖巧懂事从不乱叫,而眼前的却像个疯魔了的病犬,叫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好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