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时绫讨厌裴逸风,很讨厌很讨厌,讨厌到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也不想和他说话。他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裴逸风要这么针对刁难他,满腹委屈,然而更令他难受的是好不容易扫起来的落叶又散了,还得扫回来。
地上的花精依旧不说话,垂着头流泪,泪珠颤颤巍巍挂在他莹白如玉的下巴上,裴逸风看得有些走神。极小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他内心渐渐有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用烦躁来掩盖。
“你哭得烦死了,不许哭!”裴逸风梗着脖子命令,可声音却是虚的,哪里还有之前的盛气凌人。他不知为何自己心会慌得这么厉害,想了想,觉得肯定是怕恪谨闻声出来发现他又欺负了时绫,不仅弄摔了,还惹哭了。
裴逸风其实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时绫或许是装的,为博得他的同情,从而可以偷懒不用干活。越想越觉自己是对的,所以裴逸风迫切地想去看看时绫此刻的神色,看他是不是在装。
于是,裴逸风鬼使神差地蹲在时绫身边,用肩膀轻撞了他一下,“喂……”等了一会,裴逸风发现花精根本不理会他,嘴突然又痒了,不受控制脱口而出道:“不想干就直说,装哭算什么本事。”
此话一出,裴逸风自己也愣了愣,他明明不是想说这些的,可到嘴边就变了味。懊恼地挠了挠脖子,随后,他狼狈地勾着脑袋想从下方去看时绫的脸,却被躲开了。
“躲什么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脸上火辣辣的,又挪近了些,伸手扯了扯时绫的衣袖,“你快转过来。”他越来越心急,烦闷的不行,忍不住又命令起来。
时绫还是偏着头低声啜泣不止,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一点也不想理这个烦人的犬精,将衣袖抽回。
蹲在地上的裴逸风看他这副模样,知道自己理亏,尴尬的不知所措,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想着法子,时不时还偷瞄一眼。
过了半晌,裴逸风实在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狠狠踩了一脚地上的落叶,不耐地轻啧一声,俯身抓住时绫的手臂要将他从地上拉起。
时绫顿时像受了惊的小兽,拼命挣扎起来,他不想被裴逸风触碰。
本就没什么耐心的裴逸风见时绫这般抗拒,气得跳脚,觉着有失脸面,声音不自觉拔高,怒道:“差不多得了,我错了,行了吧!”
话音刚落,地上的时绫被这句话刺激到,突然抬头。裴逸风的语气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而他则出于无奈才被迫妥协认下“罪责”。
无耻至极。
裴逸风的目光猝不及防与时绫对上,只见他眼眶哭得红肿不堪,脸上毫无血色,近在头顶的天已然泛起鱼肚白,在微光的映照下,仿佛一尊快要破碎的瓷像。微风轻轻一吹,两鬓的乱发贴在脸颊上,衬得他更加可怜。
裴逸风一下怔愣在原地,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可喉咙却哽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手也失了力气。
时绫顺势挣脱而出,拍了拍衣摆的尘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紧接着弯腰想要去拿裴逸风脚边的扫帚。
反应过来的裴逸风当即一脚将扫帚踢去了一旁,见状,时绫抿了抿唇,直起身准备走过去将其捡起来,却被裴逸风怒气冲冲地抓住了手腕。
“不许扫了!”裴逸风怒斥一声,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气急了,同样红了眼睛。
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想到个整治时绫的法子,而后迫不及待地把时绫拽出来想要看他被折磨的“痛苦不堪”从而苦苦哀求他的样子,并声泪俱下地向他道歉认错。可如今,裴逸风想的一样都没发生就算了,反倒他还成了道歉的那个,蹲在地上颜面尽失地主动去和时绫说话,却从始至终都没得到回应。
时绫似乎特别烦他。
一瞬间,裴逸风觉得自己像犬族最低下的遭人厌烦和白眼的野犬。
时绫只觉裴逸风病得不轻,天不亮就像疯了一般把他拽出来扫院子,稍稍歇息一小会就说他偷懒,可等他真的适应过后又发火不让他扫了。
但一地乱七八糟的落叶时绫怎能坐视不管,用力抠着裴逸风的指尖想要让他松手。裴逸风吃痛,嘴角抽了抽,他习惯性地想发火,又硬生生忍住了,别别扭扭地为自己方才的话做解释,“笨手笨脚扫的慢死了,你回去,我来。”
闻言,时绫防备地抬眼看裴逸风,不知道他又要闹哪一出,反正不会安什么好心,说不定是又憋出来坏招了。
裴逸风被他这双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语气差得要死,“看什么看!”
说罢,头脑一热,裴逸风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了时绫的腰,没怎么用力就把他扛在了肩上。
时绫惊呼一声,回过神来立刻用力拍打裴逸风的背,怕扰了两个师兄休息,只得压低声音道:“放我下来。”
这么久了,时绫终于主动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话,裴逸风堵在心里的气诡异地消了不少,可说话还是很冲,回道:“不放!”
他将时绫扛得更稳了些,迈开大步朝着厢房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别在这碍手碍脚,看着就烦。”
时绫被丢在了床上,紧接着裴逸风便红着脸转身离去,并恶狠狠地关上了房门,随着“砰”一声,四周陷入一片沉静,不过没多久,屋外就响起了清扫落叶的“簌簌”声。
从未做过这事的裴逸风甚至连扫帚怎么握都不知道,平日里手轻轻一挥地上的落叶便无影无踪,根本用不着这东西。裴逸风后悔为何弄出这么多破叶子,偏偏他还像着了魔一样,铁了心的不用法术。边扫,脑海中边浮现出时绫方才坐在落叶堆里哭泣的样子,那样的瘦弱且无助,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一碰就哭,没意思。
—
门外清扫的声响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才彻底静下来,时绫悄悄将窗子开了一条小缝,只见院子一干二净,一片落叶都找不见,也没有裴逸风的身影。
时绫轻轻将其关上,下床穿好鞋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出了宅院。
害怕那条疯犬突然又想出了什么坏招跑来刁难他,毕竟是他的师兄,惹不起但是躲的起。昨日大师兄说仙尊没回来这几日可以在山中四处转转,那他就找一处待着寻个清静。
时绫主要还是想下山看看云尘和潇澈还在不在,可等出了仙门他才想起自己现在仍不会法术,若想下山还得从近乎垂直的崖壁爬下去。时绫腿软,他可不想再爬山了,况且云尘和潇澈也不是傻子,肯定知道他已经拜到师了。
于是,小花精便灰溜溜地绕到了宅院后面也就是后山,后山一样陡峭,可却有棵参天的古树,古树周边都是灌丛。时绫眼睛一亮,小跑过去钻进了灌丛之中,背靠古树而坐。
四周安静极了,虽然呆坐在此有点点无趣,可总比被裴逸风大喊大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的好。时绫很沉得住气,一坐就坐到了日落天际,屁股都麻了才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
出门时时绫没来得及和恪谨打声招呼,纵使心中有百般不愿,可许久不归也有点不太好,时绫只好磨磨蹭蹭地回去了。
刚推开院门,时绫就见裴逸风脸色铁青地从他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他先是有一瞬的错愕,而后面上又重新挂上怒火,大步走来,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去哪了?”
时绫不想让裴逸风知道他的藏身之处,只得扯了个谎,可他一说谎就脸红结巴,“下……下山。”说完,他战战兢兢眼神飘忽地看向裴逸风。
不过好在裴逸风和时绫相处的时日太短,根本不了解眼前的花精,所以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对,还以为时绫是被他吓成这样的。
裴逸风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可还是生硬,道:“以后不许像今日这样,我是你师兄,想出去也得经过我的允许。”
没有哪个师兄会连师弟出门都要插手过问,可裴逸风偏偏要管。或许是昨日时绫对他的无视深深刺痛了他脆弱的自尊心,他要让时绫对他言听计从。而且他发现,只要搬出师兄这俩字时绫就会变得特别听话。
裴逸风发现的没错,时绫听到他这么说之后,尽管很不情愿,却还是老实答应了。以为裴逸风又要对他使坏,没成想在他点头之后,裴逸风二话不说便越过他急匆匆地出去了。
时绫不想知道裴逸风要去哪,甚至巴不得他不回来才好。正欲转身回房,就在此时,正对着他的那间厢房门忽然开了。
时绫下意识转头看去,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走了出来。男人面容俊朗,可头发却乱成一团。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双眼透着浓浓的倦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一共就三个师兄,除了恪谨和那条犬精,剩下的这位肯定是了,“二师兄。”时绫下意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