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只影独向谁去(11)格外艳丽。……
第110章只影独向谁去(11)格外艳丽。……
只影独向谁去(11)
许明月目光落在容修身上。
越靠近他,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便越重。
他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绵密阴狠,早已远超她最初的想象。
那个曾在她少女心湖中投下涟漪、带着几分清冷疏离却又偶有温柔的“九殿下”容修,如今看来,竟真如一场短暂而虚幻的“夏日幻梦”。
“为何看我?”容修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许明月连忙收敛心神,缓缓摇头:“没什么。”她将目光投向远处朱红的宫墙。
容修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淡淡道:“世上的事总是如此,”
宫道愈发狭窄。
这条通往御花园偏角的路径,平日里少有人行。
快到宫巷尽头,容修的脚步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目光久久地落向身侧一个青石砖缝隙的角落。
“怎么了?”许明月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只有几丛顽强从石缝里钻出的紫花。
容修没有立刻回答。
他静立了片刻,暮色四合,宫灯尚未点燃,周遭的光线昏暗。
容修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想知道,我为何能与‘九弟’互换身份,最终坐上这个位置吗?”
许明月的心脏猛地一缩。
最近几个月,容修夜里陆陆续续对她提起很多他幼时的事,唯独没有提过这件事。她确实好奇。
容修没有看许明月震惊的表情,他微微侧身,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宫墙,望向了更久远的过去,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有个宫女,名叫兰心,她与那位……九皇子生母,曾是同乡。”容修的声音低沉下去,“因着这点微末的乡情,俩个人偶尔会互相照应。而兰心,又恰好在皇后的寝宫当差,做些洒扫侍弄花草的粗活。”
“皇后生产的那年,一株她极为钟爱、视若珍宝的牡丹,不知何故突然萎蔫凋零。负责照料它的兰心首当其冲,成了皇后盛怒之下的发泄口。她被当众剥了衣裙,摁在冰冷的地砖上,足足打了二十板子,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这还不算,皇后还削减了她整整一年的俸禄,更彻底断绝了她熬到年限、放出宫去与家人团聚的最后一丝念想。皇后驭下严苛,宫人都战战兢兢。那一顿板子,打掉的不仅是兰心的皮肉、她微薄的积蓄,更是她熬到头的希望,自此兰心对皇后产生了十足的恨意。”
容修的目光落回那片阴影角落:“就在皇后生产那日,偏偏是兰心当值……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一个卑微如尘的宫女,竟然趁着深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个刚刚出生的皇子……调换了。”
容修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许明月,他的脸孔完全隐没在宫墙投下的深重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从现在回望,不觉得很可笑吗?一个皇朝的命运就因为一个宫女的一念之差彻底扭转。”
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荒诞的嘲讽。
毕竟如若容修的真实身份是九皇子。
那么无论他才情如何卓越,手腕如何不凡,都必然登不上这九五之尊之位。
巷道中死寂无声,只有远处宫苑尽头那些如同石雕般垂手静默的宫女太监模糊的影子。
晚风吹过狭窄的巷道,许明月听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低声问:“然后呢。”
“后来,”容修继续道,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仿佛在念诵一段与他无关的冰冷史书,“兰心被调离了皇后寝宫,派去服侍……太子。”
他念出“太子”二字时,有极其微妙的停顿,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
容修没有立刻往下说,他迈开脚步,走向那个阴暗的角落,在那几丛小小的紫色野花前停住。
那花的花瓣纤薄得近乎透明,颜色却异常鲜亮夺目,在这幽暗污浊、不见天日的角落,倔强地绽放着。
容修缓缓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其中一朵最娇嫩的花瓣。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怜惜,与他周身散发的冷硬气息格格不入。他的指尖在微凉的花瓣上停留了一瞬。
“命运的安排,总是充满了阴差阳错。”他直起身,目光依旧锁在那抹紫色上,“太子第一次发病,唯一撞见的那个小宫女,恰是兰心手下的,小宫女初入皇宫,万事不解,只敢对带领她的大宫女兰心悄悄透漏,兰心叮嘱她不得外传。小宫女被处死后,兰心当即就明白了。”
容修的目光终于从花朵上移开,投向更幽暗的虚空:“她寻了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独自跪在太子的桌前,将这个和盘托出。因为一旦揭穿,不仅兰心必死无疑,这位太子的性命,也顷刻间化为乌有,从某种意义说,只要太子不想泄露,他们便是同盟。”
“太子那时恨她。如若不是她的一时冲动,他本可以接受自己与生俱来的命运。”容修直起身,手背在身后,目光幽深,“然而那个境况,他必须接受自己当前的命运,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自此,也算多了一个助力。”容修语气中有丝自嘲,“每次发病时,他只让兰心一人侍奉在侧,掩埋秘密。因此几年后,四皇子的人找上了兰心——”
寂静中,许明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急促的心跳声,她不得不也随着这件事提心吊胆。
容修隐在浓重阴影里的侧脸,看不真切神情。
“四皇子见每次太子都只让兰心一人进入寝殿服侍,屏退所有旁人,误以为兰心是太子隐秘的宠妾。他自以为抓住了太子的软肋,许以重利——金银珠宝、良田美宅,以及最重要的,一个全新的身份,让她能安全地、永远地离开这座吃人的皇宫——来收买兰心,让她给太子下毒。”
容修缓缓转过身,完全面对着许明月,阴影笼罩着他的面容,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锐利微光:“其实兰心从离开皇后寝殿后,那股恨意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这个秘密一旦被揭穿谁都是万劫不复之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太子活着一天,就绝不会真正放她离开!这个秘密太重大了,太子不可能冒险让她带着这个秘密离开。所以她动心了——只要太子死了,她再拿着四皇子给的身份远遁,这个秘密就真的可以随着太子的死而永远埋葬!”
“可惜,”容修的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她功败垂成了。或许是剂量不足,或许是太子体质特殊……那毒药只是让太子眼瞎了。”
许明月浑身一震,原来这就是容修为何后来进许府修养的起始!
“四皇子让她下毒,”容修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也许……他们相处多年,在那些恐惧与依赖交织的黑暗日子里,她终究还残存着一丝微末的善念,没有将太子身世这个更大的秘密告诉四皇子?又或者,四皇子压根也不会想到,一个卑微宫女本身,就足以藏着足以颠覆整个皇朝的秘密。”
“那个宫女……兰心,之后怎么样?”许明月忍不住问了出来。
容修的黑眸终于完全落在许明月脸上。那目光静而深,如同无底的寒潭,长久而漫长地凝视着她。
这无边的冷意让许明月心微微一颤。心中已隐隐预见了结局。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良久,容修才打破了的沉默:
“下毒失败,事情眼看就要败露。四皇子……岂会留下活口?”他陈述着,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她被四皇子的人堵住,逼到了绝路……自己引刀,插进了喉咙。”他描述得异常简洁,“做成了畏罪自尽的模样。她的血……洒落在冰冷的石砖上,蜿蜒流淌……次日被人借着熹微天光发现时,早已冰冷粘稠,深深浸没入石缝的泥土里了。”
容修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
“太子提前好几日知道了四皇子会行动,会灭口。但……他没有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