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只影独向谁去(41)携手……
第140章只影独向谁去(41)携手……
只影独向谁去(41)
穆青杨在宫中停留了数日。
容修定然知晓,但他始终未发一言,未有任何动作。
铜鹿领了穆青杨赠予的丰厚钱财出宫。
穆青杨本来想把国公府的一些权柄和天地给他,然而铜鹿的愿望朴素至极——娶一房妻室,生几个孩子,过上寻常百姓安稳的日子。
当年豁出性命去救世子,是为了偿还那重于泰山的恩情。如今恩情已偿,心事已了,他松口气,终于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
连崔十郎得知后也不由慨叹:“没想到,铜鹿才是藏于市井之中的真侠士。”
殿内终于只剩下许明月与穆青杨二人,他们早已将分别这十几年彼此的事情尽数说完。
他坐在轮椅上,轻轻握住她的手:“接下来,如何?”
如今,反倒是许明月需要舍弃的更多。穆青杨本对国公之位毫无兴趣,若她决意与他离开,便是抛弃了皇后尊位,这是天下女子所能企及的极致荣宠,是无数人梦寐以求却永不可得的巅峰。
许明月没有丝毫犹豫,她回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如磐石:“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再离开你。”
失而复得,弥足珍贵。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清晰而谨慎的通禀声:
“皇后娘娘,圣上召见。”
许明月与穆青杨对视一眼,他们深知容修的性情,他未必会轻易放行。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无声地传递着力量——无论如何,此生再不分离。
许明月独自步入那间她熟悉的御书房。
容修背对着她,明黄色的龙袍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精准地捕捉到她脸上那份近乎视死如归的平静。
从穆青杨活着回来的那一刻起,容修就知道,她一定会走。因为这深宫禁苑,从未留住她的心,她在这里,从未真正开怀过。
容修坐下开口:“许明月,你不是总说朕不爱你吗?不是总认为朕的爱自私浅薄吗?”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朕现在,或许可以做一件事,来证明朕爱你。”
“朕放你跟穆青杨走。”
许明月猛地一怔,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望向逆光中的那个男人。她设想过他的震怒、他的胁迫,甚至是最坏的结局,却唯独未曾料到,竟是放手。
容修静默了片刻,御书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烟丝袅袅升腾的细微声响。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问得极轻,极其低微:“你想要的,是这样的爱么?”
当年她因穆青杨之“死”而梦游挥刀想杀人,容修是疼痛的;想起执意接她入宫,是想将她置于羽翼之下护她周全;想到这十几年的相互折磨与隔阂……或许,连他这个惯于算计、信奉权力至上的帝王,也终于在岁月里,从那个全心全意依赖他、爱戴他的孩子容越身上,懵懂地学会了另一种爱——爱是希望她好,而非占有。
“朕只有一个条件,”容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把越儿留给朕。”
许明月心头一紧,立刻摇头:“我要让越儿自己选择。”
容修拳头攥了又松,他可以放许明月走,唯独不想放走越儿,可,爱若真的是……希望对方快乐。
他沉默片刻,颔首。
得到容修应允,与穆青杨一同去见了容越。
许明月将他的身世真相缓缓道出,问他愿不愿意随他们一同离开。
容越被容修手把手悉心教导,是个逢大事极其冷静,他看了眼穆青杨,没有太大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母后对父皇甚是冷淡。父皇这些年处理政务太过辛劳,有段时日眼睛疲涩,夜间批阅奏章总是视线朦胧,都是我在旁代为誊写。每到夜深,他总是在案桌边对着黑暗独坐许久,这些,母后您都不知道吧?因为您……从不主动去看他。”
容越深呼吸一口气:“虽然你们是我的生身父母,但母后,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陪伴父皇。”他遥遥看向远方,语带怅惘,“因为我觉得……父皇他……一直很孤独。”正因为他觉得父皇孤独,才每每总是去找父皇,父皇跟自己在一起就会开心。
孤独。
是啊,很孤独。许明月一直知道,正如当年在许府,她趴在墙头第一次看见容修,最初触动她的,其实并非什么同病相怜,而是身后人来人往,他独自负手站在那里,周身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孤独。
那时她便想没有人看出来……他其实很孤独么,好孤独好孤独,像是全世界只有他一个静静伫立。所以她才出声问他,那时她潜意识认为他想要陪伴。
可如今她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和爱意,去温暖别人的孤独了。
容越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见。许明月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穆青杨十几年来首次与儿子相见,虽心下怅然,却也明白强求不得,更何况,容修肯放手让明月跟他走,已是意料之外的宽容。
穆青杨不打算回国公府承接世子之位,那过往的尊荣于他早已如浮云。他们决定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而皇宫对外只宣称皇后娘娘突发急病薨逝。
宫女们默默地为许明月收拾行装,她在这里住了十三年,顶着皇后娘娘的尊衔,整个后宫无人再敢欺侮她,人人敬她畏她。
可她不快乐,所以才总是习惯性地仰望天空。她与容修,早已在岁月和心结中貌合神离,离心离德。他们根本没什么感情的,有的只是执念和回忆。
容修这一生,得到过毫无保留、不掺杂质的爱太少,贫瘠得像一片荒芜的雪原。故而才对少年时她从墙头递来的那一点微末真情,那般念念不忘。
若没有当年穆青杨的“死”横亘其间,许明月或许很早以前就不再恨容修了。恨意消散,但爱亦无踪。
她对他,仅仅是不爱了而已。
许明月站在宫殿高高的门槛边,最后一次仰起头,望向这片困了她十三年、四四方方的天空。
皇后之尊,太子之母,这几乎是世人所能想象一个女子所能攀至的、最完美无缺的尊荣一生。
这个世上有“人上人”和“天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