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只影独向谁去（21）我的姐姐。……
第120章只影独向谁去（21）我的姐姐。……
只影独向谁去（21）
那沉默并非震惊或焦急,更像是在权衡，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他当时只觉得是殿下在思虑对策，现在想来,那看向他的眼神,沉静得令人心头发冷。
且当时穆青杨掉下山崖后,容修站在崖边，久久地看着，神情中既无悲痛，也无可惜,有的……也只是一派漠然。
崔十郎脚底直直升起一股冷意,几乎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宫女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有人经过。
巨大的震惊让崔十郎此刻几乎无法接受这个冲击。
不宜久留,他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娘娘！多谢……多谢娘娘告知！微臣……微臣告退！”他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盛放的芍药和牡丹,浓郁的花香在夜色中弥漫，崔十郎需要静一静，需要理清这团足以颠覆他认知的乱麻！
刚走出几步，转过一个回廊，却见前方一丛繁茂的紫藤花架下,久久伫立着一个身影。若不仔细瞧,那身影几乎要融入沉沉的黑暗里,只有一道幽冷的目光穿透夜色,静静地落在他身上。
他擡头一看，竟然是许画凝。
崔十郎瞬间心头一凛，涌上一丝慌乱。但转念一想，他与许琴露所言,句句关乎穆青杨之死的“真相”，并无半分私情！
他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走过去：“夜深了，你……怎会在此处？”
许画凝弯起的嘴角带着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宫宴已散多时，我在等我的夫君。夫君……方才去了何处？”
“喝了酒，有些闷热，随意走了走，醒醒酒。”崔十郎避开了她的视线，目光落在远处摇曳的宫灯上。
“是么？”许画凝轻轻挑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为何不让妾身陪着夫君醒酒？独自一人，在这后宫之中……容易忌讳。”
“你……”崔十郎心头一跳，“算了，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他说完，不再看许画凝，大步流星地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许画凝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近乎逃离的背影，唇边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月光下，她的眼神幽深，又回头冷冷扫了眼那遥远的宫殿，指甲掐断旁侧花枝。
她的嫡姐许琴露，从来无利不起早。她这眼高于顶的人，肯屈尊引诱崔十郎，冒着风险私会，必然是有所图谋。
我的好姐姐……你，究竟想利用崔十郎做什么？
回府的马车碾过寂静的青石板路。
许画凝端坐一侧，目光落在对面的崔十郎身上。
从偏殿出来，到登上马车，再到此刻，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头颅低垂，视线茫然地定在脚下那双沾了些微尘土的官靴上。他的眉头紧锁，仿佛被千斤重担压着，整个人沉浸在某种魂不守舍中。
“十郎，”许画凝轻声，“你心中有事？不妨告诉我。我们是夫妻，一体同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贴心道，“任何事只要你说出来，我与你一同分担。”
崔十郎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他缓缓擡起头，眼神对上了许画凝那双幽深的眸子。
他想开口，然而，就在话语即将涌出的瞬间，理智的闸门猛地落下。
不行。此事事关容修，事关穆青杨，这般机密，决不能轻易泄露。
她终究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不如她的嫡姐许琴露那般处事大方，稳重端庄，告诉她，除了徒增她的恐惧，甚至可能因她言行不慎而引来杀身之祸外，又有何用？
他仓促地移开视线，摇摇头：“没……没什么。只是宴席喧闹，多饮了几杯，有些乏了。”
他重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回自己的鞋尖，陷入思索中。
许画凝将他瞬间的慌乱、欲言又止的挣扎以及最后的逃避尽收眼底。
许久，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平静彻底消失，她缓缓地收回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无声的轻蔑，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车窗的锦帘被她用指尖挑起一道缝隙。
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钻了进来，吹动她鬓边的碎发，也带来外面街道的清冷气息。
远处零星几点灯火，勾勒出沉睡都城的轮廓。街景飞速倒退，在她冰冷的眼底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夜空中只有一轮硕大的圆月，无星无云。
今日夜宴，一共坐着五个许家女儿。
明明是出生最卑微、地位最低贱的那个——许明月！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宸贵妃！不仅宠冠后宫，更诞下了皇长子！
甚至当众言明出身，简而言之，便是不打算回许家了，显是已完全看不上。
这也罢了。
她们“琴棋书画”四个嫡出的姐妹，自小一起长大，在父亲的默许和家族的期许下，事事都要比较，处处都要争先。习字、作画、抚琴、弈棋，乃至仪态、谈吐、衣饰，无一不是较量的战场。她们是许府精心雕琢的四块美玉，承载着联姻显贵、光耀门楣的重任。
如今呢？
许琴露，大姐，是太子原配，如今位列贵妃，虽无皇后之名，却掌管后宫。
许棋华，二姐，新近入宫，便是妃位，一身鹅黄娇嫩可人，青春正盛，前途未可限量。
许书瑶，三姐，嫁给了不着调的九皇子容泽。虽那九皇子风流成性，整日醉眼迷离，但许书瑶终究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妃！
只有她，许画凝。排行第四，千挑万选嫁给了……一个吏部侍郎崔十郎。
整个晚宴，她坐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无人关注，无人寒暄。那些宗室贵妇、朝臣命妇的目光，或热切地追随着御座上的帝妃，或讨好地望向贵妃、妃嫔，连许书瑶提前离席都有人低声关切几句。
而她许画凝，仿佛空气一般。
夫君崔十郎，也是她曾经暗自骄傲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