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136章“让我好好看看你。”…… - 高岭之花甘做替身 - 卿顾我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36章第136章“让我好好看看你。”……

第136章第136章“让我好好看看你。”……

冬日天寒,谢家内门主宅烧着融融的炭火,尤其唐梨的寝间中,更常年添着安神的熏香,那温暖柔和的气味并不浓郁,但日积月累地,像是已经浸透了每块砖瓦的缝隙间。

唐梨精神不济,觉也浅得很,因此每日深夜里,贴身侍候她的三个婢女,在她熟睡之后也不敢离去,只和衣浅浅寐在重重幔账外的小榻上,听得里间一有风吹草动便翻身坐起。

这日唐梨难得熟睡,屋里头静悄悄的,几名守夜的侍女便也心安许多。直至辰时,外头院子隐隐传来些动静,是外头伺候的小侍女照例备了伺候唐梨洗漱的物品过来,身后还跟着谢衡玉派来的医师和管事。

侍女迎出门去,简洁明了地回禀了唐梨近两日的身体状况,那厢正要将医师请入房中,却注意到管事眼下青黑一片,面容也稍显憔悴。侍女关切地询问了一句,管事倒也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只道:“家主一大早便命人收拾了东西搬去清河苑,这也才忙完呢。”

唐梨随身的侍女闻言微愣,奇道:“清河苑许久不住人,地方又偏,家主许久不曾涉足,这回怎就说搬就搬了?”

管事摇了摇头,但笑不语,侍女见状也没有多问,稍候了片刻,便引着医师进了内室。

唐梨的心疾是多年沉疴,她的精神气儿衰颓,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按理说平日里晨起都是要闹一番的,今日却不知为何安静了许多。

医师给她诊脉过后重新开了方子,与婢女们讲起此事时,眉宇间也带了几分诧异:“老夫人脉象平稳,不知昨日可有遇见什么人、什么事没有?”

婢女们面面相觑,一时也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医师见状也没什么办法,只道:“既如此,我今日夜间再来替老夫人请脉。若是能寻得老夫人此番好转的缘故,这心疾不说痊愈,恢复成……六七年的情状,倒还是有希望的。”

众人不成想会听到这番话,闻言心中俱是一振。六七年前,谢家同银叶谷做了交易,唐梨久病初愈,醒转后又确认了亲子确实存活于世的消息,心疾缓解许多,竟是几十年来最安稳的一段时光。这些婢女贴身侍奉她多年,早就以为唐梨没什么治愈的希望,哪成想今日会听到这个消息,忙道:“大人放心,我等自然会留意着主子。”

话虽如此说,可那日的唐梨与从前相比,也不过是安静了许多,其他不同寻常之处,便再也没有。侍婢们服侍她用了早膳,又扶着她慢慢在花园中走了一圈儿,回房后照旧寻了些杂书念给她听,唐梨安安静静地在贵妃榻上躺了会儿,便又泛起困来。

再睁眼时,唐梨忽然字字清晰地说:“扶我去清河苑。我有东西忘在那儿了。”

唐梨的语气非常理智,虽依旧带着江南女子那种婉约甜软的调子,却颇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她害病多年,平日哪怕有清醒的时候,也基本没什么说话的力气,婢女听她嘱咐,顿时又喜又惊,忙道:“主子有什么落在清河苑的,我们这就派人取来。”

“不,”唐梨拧起眉,缓缓摇了摇头,她从贵妃榻上坐起身,异常坚定地重复道,“我要亲自去清河苑。我有东西……忘在那儿了。”

“究竟是什么……”婢女万分不解,忽然心念一动,想到管事方才在外间说的话,忽而道,“主子,家……长公子今晨刚搬去清河苑住呢,您若有要紧的事儿,也可同长公子讲啊。”

婢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提及了谢衡玉,尽管在谢衡玉继任家主之位后,唐梨与他的关系在外人眼中便早已破裂,大家都觉得唐梨应当是仇视谢衡玉的,可作为贴身侍女,她们对于唐梨的态度,却一直感到有些莫名。

不论疯癫还是清醒,她都仿佛总在回避着谢衡玉,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从不主动找他,也不曾同他讲话。这两人之间非常生疏,仿佛过去那个曾唤过唐梨“母亲”的孩子,并不是如今年轻的谢家家主。

当年谢渭突发疾病,唐梨心疾又起,关于谢衡瑾与谢衡玉之间的事情,她周围的随侍最初不敢告知。再后来,谢衡玉以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唐梨清醒时问起,也只说是兄弟阋墙,谢衡瑾一气之下又重回了银叶谷,旁的便再无半点风声透进来。

即便如此,依着唐梨从前爱子心切的性子,对谢衡玉不说愤恨,怨气应当总是有的。可身为她的贴身侍奉之人,婢女们却只觉得唐梨对谢衡玉那种漠视的态度,连普通的谢家门客都不如。

她们有意无意地询问,唐梨却垂下眼,语气淡淡地道:“我若在清河苑见到他,自然会同他讲。”

婢女们面面相觑,苦劝许久,才勉强叫唐梨等到夜间医师诊了脉再说。

谁知这样一耽搁,当日夜里,清河苑却又传来了谢衡玉急召医师会诊的消息。

婢女们稍一打听,却是谢衡玉的双眼,竟有康复之迹。

这事不仅对于谢家,即便对于修仙界而言,也是个极好的消息,当夜医师给唐梨诊完脉,眉目舒展,发自内心地对相熟的婢女笑道:“老夫人脉象稳定,家主双眼也有复明之兆,此乃双喜临门之事啊。”

“你说什么?”唐梨眼睛一擡,恍惚的声音隔着纱幔远远传来,仿佛没听清他的话,“谁的眼睛?”

医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喜极而失态,忙道:“打扰老夫人休息,属下这就告退。”

袅袅暖香之中,唐梨靠着软枕,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医师的那些话,她并非没有听清,只是觉得难以置信——当年谢衡玉从妖域回了修仙界,她虽没有过问,却也旁敲侧击地多次派人去唐家探听谢衡玉的情况。

她接触的医师很多,听闻谢衡玉失明,也曾向替他求问过许多药方,而唐家实力不俗,对于谢衡玉的伤势,也并非没有花过心力。

后来谢衡玉回了谢家,与她若即若离地相处着,有时来请安,她也会叫人给他看诊——她偷偷瞧过他眼睛的伤势,是下了死手的,药石无医。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给他再生出一双眼睛呢?

唐梨闭眼想起谢衡玉眼部的伤口,心里堵得发慌,像是有淤血蒙着化不开。

她是不知道谢衡玉与池倾之事的,但对于长命花的存在,唐梨却心如明镜。那朵花曾经为救她而送至谢家,后来因那笔与银叶谷的交易,她的病奇迹般转好,后来谢衡瑾被接回谢家,她便自然而然地将那朵花交给了他……

可是,如今这世上,除了长命花,还有什么能使谢衡玉那眼眶重新长出血肉?

唐梨紧紧攥住棉被,嘴唇颤抖着,半晌才道:“阿……阿瑾。”

被褥从榻上滑落,池倾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通过本体的视角瞧见了十方海龙族——他们恢复得与她预想中差不多,但许是因为龙族早已习惯了省吃俭用,对于她本体的灵力,竟然没有过度攫取。只是如今感受到了长命花的滋养,那些小龙才畏手畏脚地放开了些。

池倾像在梦里养了一群崽子,睁眼时眸中还带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谢衡玉的床榻很大,池倾的被褥被她蹬到了地上,她睁眼躺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冷,刚朝榻边滚了两圈,想伸手去捞地上的被褥,视线中却忽地探来一双手,拎起锦被便将她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个粽子。

池倾倏然被蒙住,有些笨拙地挣扎了两下,反应过来,喃喃道:“谢衡玉、谢衡玉!”

她像是个从地里钻出来的小地瓜,用力顶开被褥,乌黑的眼眸圆溜溜瞪着他,看了好半晌,声音带了几分委屈:“你的眼睛……”

谢衡玉眼前还蒙着白绸,池倾看着他这样子,即便猜到他的伤势如何,心中仍然生出一种针刺般的失落,她迟疑着从被褥中探出手,犹豫着想去扯开碍事的绸带。

谢衡玉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安慰道:“医师说静养半月便能恢复,之后只是会有些畏光,别的都和从前一样。”

池倾怔了怔,轻轻点头,表情却固执得很,继续坚持不懈地伸出另一只手扯那根白绸,像个不太听话的小孩。

谢衡玉眉头微蹙,再一次截住,声音无奈:“……倾倾。”

池倾声音有些发涩,强装镇定地争辩:“我、我还不能看一看了?”

谢衡玉抿了抿唇,摇头道:“还睁不开眼,有些……不太好看。”

池倾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地抽痛起来,她听不得他这样自厌自弃的话,谢衡玉每个出口的字,都像是对着她的心脏凌迟,她沉默了一霎,轻声道:“不会的,让我看看你,拜托了……”

池倾从前说话很少这样软,谢衡玉怔住,终于没再阻拦,缓缓松开她的手,十分顺从地低下头解开了脑后的系带。

白绸从他眼睛垂下,谢衡玉蝶翼般的长睫微动了一下,似是感受到池倾的目光落在他眼前,他眼皮颤了颤,凑到她面前,努力地睁开了一线,想让她尽量看清楚自己新生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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