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帝丧
第165章帝丧
“远隔生命的思念？因为有了遗憾才完美？”中兴帝喃喃自语，两眼望着前面的珠帘，缓缓地说道：“我记得第一次见梅娘，她戴着假髻，只插了一只乳白色的玉钗，侧着身从珠帘前走过……”
中兴帝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与东后是如何相识，又如何相知，再如何相扶相持登上了人极，后来又如何地反目成仇，最后又如何天人永隔……
魏明芳默默地听着，最后说道：“是了，若是没有那些误会，猜忌，伤害，又哪里会有最后的伤痛？没有那些伤痛，陛下又怎能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对东后娘娘的爱？虽然过程很痛苦，后果也未必是我们所愿见的，但是我还是要说，正是因为有了那些不愉快的，才更能显得那些愉快的更加弥足珍贵，使你们的爱情更加圆满。”
对于魏明芳这样的爱情论很合中兴帝的意，但他还有些不相信，他问魏明芳道：“真是这样吗？”魏明芳答：“是的。”又说：“我觉得是这样。”中兴帝又问：“那我问你，如果你是梅娘，你会不会原谅我？”魏明芳怔怔地看着中兴帝，好半晌才说：“爷爷不知道吗？”中兴帝问：“什么？”魏明芳说：“我奶奶从来就不曾恨过爷爷，爷爷您不知道吗？”中兴帝震惊不已，问道：“你说什么？梅娘她从来没有恨过我？”魏明芳点头肯定地说道：“我敢肯定我的奶奶从不曾恨过您。爷爷您可以试着回想一下。”
经得魏明芳的提醒，中兴帝回想过去，突然想到当年梅娘攻入皇城，与自己在承明殿仗剑相对的情景：
皇城已经被攻陷，左右只剩十几人护卫，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拼杀的声音，只有锵锵的马刺响，中兴帝知道那正是梅娘带着她的手下朝这里走来。大殿的门洞开，太阳从外面照射进殿来，却没有给殿内增加一丝温暖，身边两旁的护卫都拔出了刀剑，如临大敌地瞪着门外，看上去凌然不惧，中兴帝想自己的历史大概就要这样结束了。
奇怪的是，此时的中兴帝想的并不是对自己还没有实现的抱负的不甘，而是在想那一年的那一个夜晚，梅娘一边斟酒一边问自己的那句话：“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了呢？”
是啊，他们是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呢？
当年琅琊山上那幢小木屋里的初情恍若就在昨日，此后彼此相扶相持走过的种种也历历浮显在现眼，他们的欢笑，他们的喜悦，他们的误会……
此时，中兴帝才无比清晰地明白，今日的兵戎相见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一簇斜影出现在大殿里，殿门口出现了一众甲兵武士，她就站在最前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慑于她的威名，这两年多来誓死护卫自己的死士们也有些害怕了，有那么两个甚至放下了武器。面对于他们的懦弱中兴帝没有动怒，反倒很激动地看着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梅娘，那份激动却并不是因为愤怒和对死亡的害怕，可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中兴帝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跟梅娘说，但是梅娘却拔出了佩剑，指着自己：“拔出你的剑，我要与你决斗！”作为一个男人，他只好将自己复杂的情绪压下去，拔出剑来。
宝剑刚出鞘，梅娘的剑便挥来，中兴帝连忙抬剑相挡……
论起智谋自己也算是厉害，但是论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比梅娘还是逊色许多。
也不过十数来回的样子，中兴帝便已经落败，剑被梅娘击落在远处的地方，而自己也被她飞起一脚踢翻。他双手撑着地，仰着脖子，无视抵在离自己脖子不足寸许剑锋，复杂地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梅娘。他问梅娘：“你已经赢了，你哭什么？”没想到梅娘却是这样回答：“我不哭难道该笑吗？”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被这句话撕扯得很痛，他说：“我错了。”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句话刚出口，梅娘便嚎啕大哭，他还来不及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得咻地一声哨响，一只寒光尖头穿出她的胸膛，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梅娘！”中兴帝听到自己的呼喊声，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梅娘抱在了怀里。看着那箭头处滋出来的鲜血，中兴帝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那血一样在慢慢地被抽空。他朝那箭飞来的方向恨恨地瞪去，一个年轻的将领还端着搭弓射箭的姿势，那是梅娘新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也是他们曾经重用的一位将领的遗孤。那位将领在三年前被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处死，这个孩子从那时起便恨自己入骨。乌有才疯了似地奔过来，一把将自己推开，急急地为梅娘做着急救，赖三怀跑过去将那孩子一脚踹翻在地，剑指着他的喉咙恨道：“你小子怎么搞的？”赖三怀还以为那孩子是手抖了失了准头，不是故意的。可是那孩子却盯着梅娘恨恨地道：“她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她害死了我父亲，害死大皇子，连小郡主也害死了，她现在又要害死我们！”他喊出的话撕心裂肺，响彻云霄，中兴帝完全没有注意赖三怀是怎么处理那人的，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好像悟到了什么。
梅娘心软了，她不忍心杀死自己！
中兴帝为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而哭泣，说实话他更希望梅娘那一剑刺穿自己，也不至于在这里痛苦而又无助地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地消失。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令人无法承受了，痛苦得无以复加。
可笑的是真是因为这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却让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对梅娘的爱意并未熄灭，曾经的那些恨都成了可笑的往事。
而梅娘，她那样不忍心自己死，是不是也代表她还爱着自己呢？
……
“原来这就是遗憾而完美，因为缺陷而完美的爱。”中兴帝笑了，他纠结了十几年的心结终于得以解开，整个轻松得飘飘然了。
魏明芳看着中兴帝微微地笑着闭上了眼睛……
丧钟响了九声，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中兴帝驾崩了，几家欢喜几家愁，却都齐齐地撤下了喜色换上了素缟。
转眼便到了一年的除夕，中兴帝的丧期刚过，家家户户便迫不及待地贴上了大红的春联，子时十分全城燃起了鞭炮，欢喜地庆祝着新的一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