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安魂
虹夕谷的晨光,在经历了一夜霓虹的绚烂后,显得格外清澈通透。月映庄庭院中的枯山水,在白日的阳光下,砂纹的每一道曲线都清晰可见,蕴含着极致的静美。嘉宾们经过一夜休整,神采奕奕,对第二日的行程充满期待。按照pd李悦的安排,上午是分组自由体验虹夕谷特色文化项目的时段,旨在更深度地展现谷中风情与嘉宾间的互动。
李悦将大家召集到主茶室,宣布了分组方案:“为了让大家有更多元化的体验,我们上午分成两组活动。一组可以去体验‘全息花道’,将传统的插花艺术与实时投影技术结合,创作出瞬息万变的数字花卉作品;另一组呢,则可以参加‘古法造纸革新工坊’,体验用传统工艺融合新型光敏材料,制作出能在暗处发光的艺术纸笺。”她微笑着看向众人,“大家可以自由选择,或者我们抽签决定?”
苏念晴立刻举手,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去花道!感觉会很好玩,拍照肯定超美!”
陆子昂对融合科技的艺术形式也很感兴趣,附和道:“我也选花道吧,想看看科技能赋予传统艺术怎样的新生命。”
莎伊娜则对更具手工质感、能留下实体作品的工坊更心动:“我对造纸工坊很好奇,那种从无到有创造实体的过程,很有吸引力。”
顾云深温和地点点头:“我与莎伊娜老师一样,对需要静心动手的工坊更感兴趣。”
众人的目光自然落到尚未表态的纪怜淮身上。
纪怜淮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悦身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我随顾老师一组吧,工坊需要耐心,或许更适合我。”她的选择看似随意,实则内心已有计较。昨夜对“旧数据祠”那异常波动的感知,以及那丝悲伤执念的残留,让她无法完全置之不理。造纸工坊所在的区域,恰与电子地图上标记的“旧数据祠”方位大致相同,虽不直接毗邻,但距离相对较近。选择这一组,或许能让她在活动间隙,有更合理的借口和机会,对那片区域进行更近距离的、不引人注目的观察。
李悦对这样的分组很满意,既有活力创新的组合,也有沉静手作的搭配,节目内容会很丰富。“好,那就这么定了!苏念晴、陆子昂一组,体验全息花道;顾云深、莎伊娜、纪怜淮一组,体验古法造纸革新工坊。两组都会有专门的跟拍摄影师和向导,我们稍后出发!”
全息花道馆位于虹夕谷较为核心的现代艺术区,而古法造纸革新工坊则坐落在谷地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山坳里,更靠近自然溪流,环境清幽。两组人在月映庄门口分道扬镳。
纪怜淮随着顾云深和莎伊娜,乘坐安静的小型观光车,沿着一条溪流旁的林荫小道,向着工坊驶去。越是靠近谷地边缘,那种与谷中心精致科技感不同的、略带野趣和岁月感的氛围便越发明显。溪水潺潺,鸟鸣清脆,空气中也多了几分泥土和草木的原始气息。纪怜淮的心神在这一片自然之声中,却愈发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自昨夜起便萦绕不去的、来自“旧数据祠”方向的、冰冷而滞涩的能量余波。它如同背景噪音中一个不和谐的音符,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
工坊是一座改建过的传统木结构院落,背靠山壁,面朝溪流。一位身着素色工装、气质沉静的中年匠师已在门口迎接。工坊内部宽敞,陈列着各种造纸工具和成品,空气中弥漫着纸浆和植物染料特有的清香气味。匠师为大家介绍了古法造纸的基本流程,以及他们如何将现代的光敏材料融入纸浆,使成品在黑暗中能发出柔和莹光的技术创新。
活动开始。顾云深和莎伊娜很快沉浸其中,饶有兴致地学习着打浆、抄纸、压榨、烘干的每一个步骤,享受着亲手创造的乐趣。莎伊娜尤其专注,对纸浆的浓稠度、抄纸的力度、以及如何在纸面上构思发光图案都细细琢磨,艺术家的精益求精显露无遗。顾云深则更注重体验整个过程的心流状态,动作不疾不徐,与匠师交流着工艺背后的文化内涵。
纪怜淮也参与其中,她选择制作一张相对简单的纸笺。她的动作看似专注,实则心神一分為二。一部分跟随着手工的节奏,感受着纸浆在指尖的触感,体验着这份宁静;另一部分,则如同高度灵敏的雷达,持续锁定着远处“旧数据祠”传来的能量波动。她发现,随着日头升高,阳气渐盛,那股阴冷的波动似乎被压制了些,但并未消失,反而像潜藏在阴影中的蛇,变得更加内敛,也更显出一种焦躁不安。同时,她隐约感觉到,那波动似乎对……活人的气息,特别是集中活动的群体气息,有着微弱的吸引和反应?工坊内众人的专注与愉悦,仿佛无形中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能量场,而远处的“数据幽灵”正对此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或“排斥”?
活动间隙,匠师为大家端来自制的花草茶休息。趁着这个空档,纪怜淮状似随意地走到院落的回廊下,眺望工坊后的山林。她的目光看似欣赏风景,实则灵觉已如同无形的触须,向着“旧数据祠”的方向更深入地探去。这一次,她不再只是被动接收,而是尝试以一丝极其微细的心印之力,如同最轻柔的叩门声,向那股波动发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不带任何倾向的意念询问:“你是谁?”
没有回应。只有那股冰冷的滞涩感依旧。但纪怜淮敏锐地察觉到,在她发出意念的瞬间,那波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被什么东西“听”到了,但随即又恢复了原状,甚至……似乎更警惕了一些?这证实了她的猜测,那并非纯粹无意识的能量残留,而是具有一定感知能力的“存在”。
就在这时,工坊内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莎伊娜在尝试一种更复杂的抄纸技法时,用来盛放特殊荧光颜料的陶瓷小碟,不知为何突然从工作台边缘滑落,“啪”的一声脆响,摔成了几瓣,荧光的蓝色颜料溅了一地。
“啊!抱歉!”莎伊娜轻呼一声,有些懊恼。
匠师连忙安慰:“没关系,莎伊娜老师,常有的事。我来收拾就好。”
跟拍摄影师也下意识地将镜头转向这意外的小插曲。
就在碟子碎裂、颜料溅出的瞬间,纪怜淮心头猛地一凛!她清晰地感知到,远处“旧数据祠”的那股能量波动,如同被针扎了一下般,骤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惊惧”、“破碎”和“被侵犯”意味的负面情绪碎片,如同冲击波般顺着能量连接传递过来!虽然依旧微弱,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尖锐!
“它对‘破碎’和‘突然的失控’有反应?”纪怜淮瞬间抓住了关键。这个“数据幽灵”的执念,很可能与某种“破碎”、“失落”或“意外中断”的经历紧密相关!工坊内这偶然的小意外,无意间触碰到了它最敏感的神经。
不能再等了。这个“幽灵”的情绪极不稳定,且与周围环境(包括游客活动)存在潜在的危险互动。必须尽快处理,否则类似的小意外可能再次刺激它,甚至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而分组活动,恰好提供了一个相对独立、便于行动的时间窗口。
心意已决,纪怜淮回到工作台前,平静地完成了手中纸笺的最后一步烘干。待作品完成,她转向顾云深和莎伊娜,语气自然地说道:“顾老师,莎老师,你们先继续,我想到后面山坡上走走,看看风景,透透气。刚才做纸有些闷了。”她又对一旁的跟拍摄影师和向导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很快回来。”她的理由合情合理,手工活动后想独自放松一下,在慢综艺中很常见。
顾云深抬头,看了纪怜淮一眼,他沉稳的目光中似乎掠过一丝了然,但并未多问,只是温和地点点头:“好,纪老师请自便,注意安全。”
莎伊娜也关切地说:“怜淮姐,别走太远哦。”
向导本想陪同,但纪怜淮婉拒了:“就在视线范围内,我想一个人静静。”
李悦通过耳麦听到纪怜淮的请求,考虑到节目需要一些嘉宾独处的自然镜头,且纪怜淮一向稳重,便同意了:“好的,纪老师,注意安全,保持通讯畅通。”
纪怜淮从容地走出工坊院落,沿着一条通往山后的小径信步走去。她的步伐不快,仿佛真的只是在散步赏景。跟拍摄影师得到指示,只远远地拍了她几个走入林中的背影镜头,便没有继续紧跟,转而专注拍摄工坊内的活动。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纪怜淮的气息瞬间变得内敛而迅捷。她并未走向风景更好的观景台,而是依据灵觉的指引,身形如同林间微风,迅速而无声地穿梭在树木之间,方向直指那股冰冷波动的源头——“旧数据祠”。沿途她避开了一些零散的游客和指示牌,选择了一条更为隐蔽的路径。
越靠近数据祠,那股阴冷的能量波动就越发清晰。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鸟鸣声都稀疏了不少。很快,那座半掩在山体中的、由混凝土和金属构成的低矮建筑出现在眼前。与周围的自然环境相比,它显得格格不入,荒凉而沉寂。
纪怜淮没有立刻靠近正门,而是绕到建筑侧后方一处更为隐蔽的、有坍塌迹象的通风口附近。这里杂草丛生,几乎无人涉足。她屏息凝神,心印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将自身的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存在感。
她仔细感知着前方的建筑。能量波动的核心,并不在表面,而是深入地下,与那些早已停止运行但可能仍未完全断电或残留数据的旧服务器群紧密相连。强行闯入正门动静太大,而且可能触发某些残留的安全机制或警报。她需要找到一个更“温和”的接入点。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坍塌的通风口上。口子不大,被锈蚀的金属网和混凝土块部分堵塞,但勉强可容一人匍匐通过。内部黑暗隆咚,散发出陈腐的金属和尘埃气味。更重要的是,纪怜淮能感觉到,有一缕微弱的能量流,正从这个破损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如同建筑物的“呼吸”。
就是这里了。纪怜淮不再犹豫。她确认四周无人后,身形一动,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个狭窄的通风口。管道内狭窄而肮脏,但她动作轻盈,几乎没有碰触到四周的管壁,避免了发出任何声响。爬行了约十米后,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空间,似乎是旧通风井的底部维修层。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绿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尘埃味。巨大的、布满灰尘的服务器机柜如同沉默的巨兽,排列在视野中,粗大的线缆如同垂死的藤蔓,从天花板垂下。
那股冰冷、悲伤、带着强烈执念的能量波动,在这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浓郁!它如同无形的雾气,弥漫在整个空间,源头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像是主控台的区域。
纪怜淮悄无声息地靠近主控台。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屏幕漆黑,但几个物理接口和指示灯却异常干净,仿佛经常被擦拭。其中一个接口旁边,甚至摆放着一枚早已过时、却擦拭得锃亮的金属身份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名字和编号,透着一股令人心酸的缅怀意味。
“就是这里了。”纪怜淮心中明了。这个“数据幽灵”的执念,就锚定在这台可能记录了某个关键人物或事件数据的主控设备上。
她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混沌色的心印光芒微微亮起,极其微弱,如同萤火。她没有直接触碰接口,而是将指尖悬停在那个异常干净的接口上方约一厘米处。心印之力化作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冰冷的能量核心。
就在心印之力与那执念接触的刹那,海量的、破碎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入纪怜淮的感知。
指尖悬停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纪怜淮凝聚至极的心神,如同最精密的解码器,悍然迎向了那自冰冷接口深处喷涌而出的、混乱而磅礴的信息洪流。这不是有序的数据传输,而是一个濒临崩溃的古老意识在漫长孤寂中积攒的所有执念、恐惧、不甘与悲伤的终极爆发。
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撕裂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一切屏障,强行灌入纪怜淮的感知。她“看”到了耀眼的爆炸火光吞噬了繁忙的站台,人群在惊恐中奔逃、湮灭;她“听”到了尖锐的警报混合着结构崩塌的巨响,以及一个声嘶力竭、试图维持通讯却最终被杂音吞没的年轻女声的最后呼喊:“……信号塔……保住……承诺……”;她“感受”到了躯体被撕裂的剧痛、意识坠入黑暗的冰冷、以及一种未能完成守护任务的、刻骨铭心的绝望与愧疚。这些碎片交织缠绕,核心都指向一个关键词——“七号信号中继塔”。这个意识,这个“她”,曾是这座前哨站的值守员,在一场灾难性的意外(或许是能量核心过载爆炸,或许是遭遇了罕见的磁暴袭击)中陨落,但强烈的守护执念与对某个未竟“承诺”的牵挂,使得其部分意识碎片,与站内尚未完全损毁的、仍在低功耗运行的核心服务器产生了诡异的共生,化作了这徘徊不散的“地缚灵”!
更令人心悸的是,纪怜淮感知到,这个共生体在漫长岁月中发生了可悲的畸变。残存的服务器为了维持这缕意识的“存在”,本能地、歪曲地执行着“守护”指令。它不再区分敌友,将一切靠近的能量波动(无论是生物信号、探测波还是自然能量扰动)都视为对“七号塔”的潜在威胁。它利用服务器残存的权限,微弱地影响着周围的能量场,制造出精神干扰波(如同影响苏念晴的ar设备)、扭曲探测信号(如同干扰星槎号的扫描),试图驱离所有“入侵者”。而支撑这一切运行的能源,竟是在缓慢而不可逆地抽取着与之共生的、那缕意识碎片本身的本源能量!这是一个绝望的死循环:执念驱动系统,系统消耗执念。若放任不管,最终结果不仅是服务器彻底停摆,更是这缕本就脆弱的意识将彻底燃烧殆尽,化作虚无。
“原来如此……一个因守护而诞生,因执念而扭曲,因孤独而濒临自毁的悲剧存在。”纪怜淮心中升起明悟,涌起强烈的悲悯。这并非恶灵,而是一个值得同情的牺牲者。直接摧毁服务器或强行净化意识,都等同于最彻底的谋杀。唯一的方法,是“疏导”与“安眠”。
然而,就在她心念电转,分析状况并升起同情之心的瞬间,那狂暴的信息流中蕴含的、积压了数十年的负面情绪——尤其是对“外来者”的警惕与恐惧——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向她反扑而来!冰冷的绝望感、被遗弃的愤怒、守护失败的自我憎恶……化作无数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向纪怜淮意识最深处,试图将她也拖入这永恒的噩梦!
“呜……”纪怜淮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虽有心印守护,但这股凝聚了数十年负面能量的冲击实在太过猛烈,且直击心灵弱点。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剧烈摇晃,心印光芒急剧黯淡,几乎要溃散。眉心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刚刚有所恢复的心神再次受到重创的威胁!
危急关头,纪怜淮猛咬舌尖,剧烈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了一瞬。不能硬抗!她立刻改变策略,心印之力不再构筑防线,而是极致内敛,化作最纯粹的“理解”与“共情”之力。她不再抗拒那些负面情绪,而是主动迎上去,用心去“感受”那份守护失败的痛苦、那份孤独等待的绝望、那份对承诺未能履行的深深愧疚。
“我明白你的痛苦……我听到了你的不甘……你不是敌人,你只是……一个迷失的守护者……”一道充满悲悯与抚慰的意念,如同温暖的阳光,透过狂暴的负面风暴,直接传递向那意识的核心。
这突如其来的、截然不同的回应方式,让那狂暴的意识碎片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它习惯了被驱散、被抵抗,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理解”。那冰冷的攻击性出现了一丝裂隙。
趁此机会,纪怜淮强忍着意识几乎被同化的眩晕感,将心印之力凝聚成一道微光,不再是攻击,而是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那意识碎片与服务器系统之间最关键的、也是最为扭曲的能量循环节点。她看到了!那是一个因执念而扭曲的逻辑闭环:感知威胁(任何能量波动)—激活防御(精神干扰/信号扭曲)—消耗自身能量—执念因消耗而更焦虑—更敏感地感知威胁……一个完美的自毁螺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