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蒹葭苍 - 不危其君 - 麦和当康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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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蒹葭苍

冯家做事没规矩,闹市纵马伤人都出过好几次,里里外外给京兆尹添了不少麻烦。

薛光庭弹劾渔阳伯,京兆尹对这个峭直新科进士颇有好感,何况薛光庭也算在他手下做过几天事,勉强算是自己人。

京兆尹原想在没出定论前将这个案子捂在京兆府中,等去云阳县查清了虞氏的家世行踪、辨明她所言真假、案子有些眉目再报于圣人,却没想转眼就闹得满城风雨。

御史台的御史们向来铁面无私,哪怕身边同僚也照参不误,不过几日,弹劾薛光庭私德不修的奏本就递到圣人面前。

待到御史参完,皇帝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京兆尹见氛围不对,连忙回禀道:“告

圣人知,虽然确有民女状告薛御史一事,但目前仅有虞氏一人供词,并无其他证人证物。薛御史对此案极力反驳,自辩与那虞氏从未谋面。”

京兆尹弯腰低头,目光小心翼翼从头顶上偷偷瞄向圣人:“臣已命人前往云阳县查阅虞氏户籍行踪,也已派人搜查虞氏所言在京中落脚之处,只是目前尚未发现线索。”

“哼!”申国公冷笑着打断京兆尹,抬步出列。

见他出列,殿中小半数的官员都扭头看去。高子昂冲萧少卿使了个眼色,萧少卿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申国公为何突然掺和此事。

申国公踱到堂中,先斜飞京兆尹一眼,这才开口说道:“那女子当街诉冤,形容凄惨,当日可有不少人都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女子愿意自毁名节,只为诬陷一个素不相识之人?”

他转身看向京兆尹,意有所指:“你们京兆府收了虞氏的案子,却按着不肯查,那薛光庭也未曾收押。京兆尹口口声声说没有证据,虞氏所言不就是证据,她腹中胎儿还能作假?”

这一句问得京兆尹无言以对,不管虞氏话说得真不真,她有孕在身确非作假。京兆尹接连请了三个大夫诊脉,皆说虞氏怀胎已有两月,竟真与她所说时间吻合。

申国公见状乘胜追击:“陛下,薛光庭身为监察百官的御史,来京赴考期间就行止失矩,为官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才有此龌龊事,若不严惩,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朝取士无方?”

皇帝单手撑着额头,面上神情被手全部挡去,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申国公见皇帝不做反应,再次高声言道:“陛下!此事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若不速速将薛光庭定罪,恐损皇家颜面!薛光庭身为言官,本该是百官表率,今日若不严办,他日必有更多人效仿!”

“申国公,无论涉案者是什么身份,都没有未审先定罪的道理。”京兆尹听到申国公立时就要将薛光庭定罪处罚,忍不住出言。

“我朝律令要求罪行合一,不管什么罪名,都需得有明确证据才能定罪论处。现如今案件尚未审办,一应证据全无,就为了堵悠悠众口就胡乱判决草草了事,律令疏议岂不成了摆设,我京兆府又如何对得起高悬的公正严明的匾额!”

申国公冷笑着睇向京兆尹:“京兆尹不必拿律令说事,我看分明是你京兆府与那薛光庭有勾连,这才刻意为其遮掩。”

京兆尹万万没想到申国公会指责他徇私枉法。他确实在此案上略有私心,可也不过是因为虞氏来历奇怪,他从没想过要为谁掩盖罪行。

就任此职一年有余,京兆尹自认问心无愧。他也是三品大员,位列三辅,被人在朝堂上指着鼻子骂为官不公,要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当着圣人的面,京兆尹虽气愤,还是强压下怒火,尽量语气平缓地说:“申国公,朝堂议事,当以律法为纲,而非凭意气定夺。”

“京兆尹不必在这儿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心里怎么想你自己清楚。陛下,臣所说并非虚言。薛光庭既然自称是出京查访,为何回京不先回御史台复命,反而去了睦王府上。睦王领着雍州牧一职,薛光庭离京又是打着京兆府的名号,怎知其中没有猫腻。”

京城划属雍州,分管的最高官员就是雍州牧。按理说,京兆府是由雍州牧统辖,只是历任雍州牧皆由亲王担任,很少会真的插手京兆地区管理,所以京兆诸事都是京兆尹决断。

申国公这时候提起睦王挂领雍州牧一职,显得有些刻意。

申国公提得突兀,不耽误朝中浮想联翩。睦王喜好不是秘密,薛光庭模样大家也都见过,虽清瘦,五官生得很不错。他出入睦王府,难免引人遐思。<

这下连京兆尹也不知该怎么反驳,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薛光庭拜访过睦王。

睦王虽然是京兆尹名义上的上官,可京兆府自开国就设立,至今也没等到睦王屈尊踏足过一次。京兆尹都快忘了睦王身上还有个雍州牧的官职。

人群中传出一声轻笑,襄城长公主的驸马不屑地说道:“睦王府上人多了去了,各个都跟京兆府有勾连不成?”

申国公闻言哈哈大笑,语调都拉长:“睦王府上来往的都是什么人,诸位可都清楚,要是薛光庭与睦王没有私营,那就只能是有私情了。”

只是没笑几声,笑声就戛然而止,申国公闭嘴收声,收敛神情弓腰垂首。

坐在上首的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冷冷地凝视着堂下诸人。

各位官员纷纷屏气凝神,低下头去,作出恭敬谨礼的模样。皇帝看了许久,终究未发一言,径直拂袖而去。

事情没有因皇帝罢朝而了结,一张纸条在京中几个官员处打了个转儿,再上朝时就变了种说法。

前一日还是个大晴天,今天就见不到半点太阳。

大殿的门开着,冷风裹着细碎的冰碴呼呼往里灌,离殿门近的官员将冻僵的手缩进衣袖里,耸起肩打个冷颤。

徐阿盛从后面转出来,迎面被冷风扑了一脸,连忙指挥两个小内臣将殿门关上。

门一闭合,殿中就暗下来,只有烛火的光芒影影绰绰,晃在每个人脸上。

“臣有本奏。”

申国公自知昨日惹恼了圣人,今日不敢再出头,大家正以为今天早朝能安安稳稳结束时,秘书丞站出来。

“臣整理往日籍册之时,发现几篇睦王诗作,其中一篇不同寻常。”

秘书丞呈上一篇睦王游园旧诗,内容为“江声夜半卷云平,疑有蛟龙泣未晴。千尺寒松擎日断,一川霜荻借风鸣。”

“回禀陛下,诗中蛟龙泣,擎日断,句句都在影射天子,睦王作此诗,正是包藏祸心,怨望其上。”

皇帝将诗作随手一搁,意味深长地看向秘书丞:“睦王爱饮酒,每每酒后必要题诗,十首里有八首词句不通。这首想必也是睦王酒后之作,秘书丞多虑了。”

“陛下,臣以为秘书丞所言有理。”

刑部侍郎上前一步,禀道:“臣在调查梅原县时,打探到有人曾与薛光庭有过交谈,当时薛光庭就提及‘回问睦王’,他身为御史,当为天子言,为何遇事不问圣人旨意,却要回问睦王?”

“陛下,”秘书丞也趁机进言,“诗为心声,倘若睦王写‘疑有神女泣未晴’,臣尚可理解为睦王雨日有所感悟,,可此诗‘蛟龙泣’三字不得不令人多思。龙者,天子也。睦王直言天不晴,不正是怨恨圣人?”

皇帝只觉可笑,为了两句隐晦不明的诗就要以谋逆的罪名处置一名亲王,这些人当他是什么,真以为他是不辨是非刻薄寡恩的昏君吗?

他摆摆手:“睦王是朕亲长,朕不能为两句捕风捉影的诗问罪于他。”

刑部侍郎从皇帝的话语中听出弦外之音,看来皇帝心已动摇,只是缺个更有力的借口,巧的是,这个借口,王相公早就为睦王和薛光庭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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