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夜谈会
第十五章夜谈会
1领教过粮食酒的威力,朱和平今晚有所收敛,也可能因为喝一口少一口他舍不得。微醺的状态刚刚好,半坛酒被他收到桌子下面。朱和平没醉,喝的没他多的高宗源却醉了。他酒品好不会散德行,一声不吭自觉坐去旁边,抱窝似的趴矮桌上睡觉。炉桶里的煤块添了又添,周蒾还在烤饵块,因为路东祁还在吃,胃像个无底洞。她半垂眼帘单手托腮,问:“你不困吗?”路东祁倏地瞪大眼睛:“不困啊,扛过了前半夜,后半夜就是我的统治区。”那是车祸前的路东祁,过日子晨昏颠倒,热衷于与太阳共枕眠与月亮肩并肩。车祸后,打散重组的身体大不如前,这会儿已经有了困意,强撑着不肯去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围炉而坐的氛围很温馨,而且身边都是有故事的人。比如旁边睡大觉的那位。路东祁斜扫一眼高宗源,对朱和平说:“看见没有,这才叫‘借酒浇愁’。虽然我不知道他愁什么,但他一定在愁什么。”喝得刚刚好的朱和平脸颊酡红,酒后自动切换成意大利人思维,根本听不懂路东祁的废话文学。他也扭头看了看高宗源,发表自己的感想:“unavoltaiatoilcaffeitaliano,nonsenevuolepiutarenessuntipo.”路东祁听笑了:“你真行,三句话不离本行。”意语“咖啡”的发音和英语相似,周蒾能听懂,出于职业敏感发问:“他在说什么?”路东祁:“一旦品尝过意大利咖啡,你将不再想碰其他咖啡。”朱和平赞许他翻译得很好,可周蒾依然很疑惑,这句话和高宗源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她没开口问,路东祁似乎早有预料,高深莫测地笑:“这是直译,根据语境翻译,应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朱和平也不管自己明不明白,只会听个抑扬顿挫,张口便夸:“好诗!好诗!”意大利人的浪漫特质完全迎合了路东祁的神神叨叨,周蒾和他们不同频,用沉默划清彼此的界限。腐乳蘸水见了底,周蒾递给路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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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教过粮食酒的威力,朱和平今晚有所收敛,也可能因为喝一口少一口他舍不得。微醺的状态刚刚好,半坛酒被他收到桌子下面。朱和平没醉,喝的没他多的高宗源却醉了。他酒品好不会散德行,一声不吭自觉坐去旁边,抱窝似的趴矮桌上睡觉。
炉桶里的煤块添了又添,周蒾还在烤饵块,因为路东祁还在吃,胃像个无底洞。
她半垂眼帘单手托腮,问:“你不困吗?”
路东祁倏地瞪大眼睛:“不困啊,扛过了前半夜,后半夜就是我的统治区。”
那是车祸前的路东祁,过日子晨昏颠倒,热衷于与太阳共枕眠与月亮肩并肩。车祸后,打散重组的身体大不如前,这会儿已经有了困意,强撑着不肯去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围炉而坐的氛围很温馨,而且身边都是有故事的人。
比如旁边睡大觉的那位。
路东祁斜扫一眼高宗源,对朱和平说:“看见没有,这才叫‘借酒浇愁’。虽然我不知道他愁什么,但他一定在愁什么。”
喝得刚刚好的朱和平脸颊酡红,酒后自动切换成意大利人思维,根本听不懂路东祁的废话文学。
他也扭头看了看高宗源,发表自己的感想:“unavoltaiatoilcaffeitaliano,nonsenevuolepiutarenessuntipo.”
路东祁听笑了:“你真行,三句话不离本行。”
意语“咖啡”的发音和英语相似,周蒾能听懂,出于职业敏感发问:“他在说什么?”
路东祁:“一旦品尝过意大利咖啡,你将不再想碰其他咖啡。”
朱和平赞许他翻译得很好,可周蒾依然很疑惑,这句话和高宗源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她没开口问,路东祁似乎早有预料,高深莫测地笑:“这是直译,根据语境翻译,应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朱和平也不管自己明不明白,只会听个抑扬顿挫,张口便夸:“好诗!好诗!”
意大利人的浪漫特质完全迎合了路东祁的神神叨叨,周蒾和他们不同频,用沉默划清彼此的界限。
腐乳蘸水见了底,周蒾递给路东祁最后一块烤饵块,他终于摆手说自己吃饱了。两瓣嘴唇辣得又红又肿,灌下一大杯凉白开,路东祁揉着圆鼓鼓的肚子,又精神了。
一张俊脸杵到周蒾鼻尖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模样:“高宗源表现得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我点你呢,你听不出来吗?”
再帅的脸突然放大都吓人,尤其嘴唇丰满至极,心脏猛地一颤,周蒾差点当场扇路东祁耳光。她有修养不会动粗,假装没听见,转而问起朱和平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微醺的朱大师滔滔不绝讲了一长串意大利语。忽然意识到周蒾听不懂,脑子晕乎乎的一时不灵光,他好像忘了中文怎么说,忙拉过神游的路东祁做同声传译。
路东祁真困了,内心是拒绝的。要不是周蒾想听,难得满含殷切地望着他,他才懒得废脑子。
肚子胀,两只胳膊架上背后的桌沿,他伸长腿摊平了坐着,勉为其难地开了口:“我这次中国行遵循从‘种子到杯子’的线路安排。接下来要去普洱,临沧,德宏,争取走遍云南境内各大咖啡庄园。然后去逛逛生豆交易中心,见见国内的烘焙商,再去上海的独立咖啡馆和同行们交流……”
路东祁越翻译越纳闷,忍不住停下来,坐直了问:“我知道你很全面,可当咖啡师真的需要这么全面吗?‘从种子到杯子’每个环节都要懂,都要成为行家里手?”
朱和平使劲捋了捋舌头,终于找回中文语言系统,他微笑着慢悠悠道:“人年轻的时候,总会拼命去寻找自我表达的方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音乐最能具象化我的奇思妙想,所以我选择进入大学学音乐。
“很快我发现我错了,咖啡才是我此生挚爱。泡咖啡简直太好玩了,有太多参数和变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杯是天使还是魔鬼,完全能够满足我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以前当选手,后来当教练,我又发现比起咖啡豆,做咖啡其实很简单。咖啡师能做的事有限,手里没有好豆子,再厉害的技法也无力回天。用我们中国的老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酒精的加持像打通任督二脉,朱大师的中文表达能力突飞猛进有了质的飞跃。
路东祁听得和周蒾一样专注,他问:“所以你打算改行种咖啡?”
朱和平哈哈笑开:“种咖啡的重任交给周蒾,我现在还是咖啡师,还是教练,同时兼寻豆师。我希望将来的某一天,”说着朱和平激动地站了起来,青蓝色的眼睛光芒四射,他像位意气风发壮志踌躇的少年郎。
“中国的咖啡师能带着本土的咖啡豆,走上wbc决赛舞台,勇夺冠军!我更希望有一天,wbc的决赛能在中国举办。不管是咖啡爱好者,还是普通老百姓,在家门口就可以看到全球最顶尖咖啡师的精彩对决。”
激昂了,澎湃了。
满怀宏远理想的朱大师扯掉皮筋散落长发,挺胸昂首张开双臂,欲一展歌喉。
大事不妙,周蒾和路东祁几乎同时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路东祁比周蒾慢了一步,他的掌心安全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视线撞在一起又迅速弹开,两人脸上都有些尴尬,但谁也不敢松手,因为酒后的朱大师真的太不可控了。
合力把朱大师按坐回矮凳,路东祁像威胁人质一样警告他,敢唱歌就把他宝贝的苞谷酒全部喂狗。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朱大师一个劲儿点头,歌可以不唱,酒不能没有。
双方达成共识警报解除,朱大师的激情失去了燃烧的途径,他憋不住,硬拖着周蒾和路东祁继续聊咖啡。
周蒾当然乐意听,路东祁已然昏昏欲睡。
用脚尖勾一把高些的木凳到身前,他抱着胳膊软塌塌趴上面,眼睛半睁不睁,有上句没下句地听着。
朱大师谈兴正浓,估计奔着通宵畅聊去的,周蒾肯定会奉陪到底,劝路东祁先去睡。
“我不睡。”路东祁挑起眼皮,为展现自己的参与感,他稍微动了下脑子但动的不多,胡乱问,“朱大师,玩音乐和玩咖啡有共性吗?”
朱和平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又开启另一番长篇大论。
自己提的问题,路东祁两只手托住脑袋,强打精神很努力在听。朱大师口若悬河说了很多,大多都像风过无痕,他听完就忘。直到朱大师提及咖啡美学。他说一杯咖啡重要的是余韵,在音乐里,余韵就是华彩泛音,之于咖啡,就是杯尽后无尽的余味。
听起来玄之又玄,但路东祁似乎懂了,他回想着:“你那天晚上给我的咖啡,凉凉的一入口就是个苦味,后面开始有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再回味好像还有股黑糖味。”
朱和平的蓝眼睛又是一亮:“你的感觉很对!形容得也很准确!”他用力拍响路东祁的肩膀,如获至宝般,“哥们儿,你有当咖啡师的天赋啊!”
大巴掌没轻没重,把路东祁直接拍醒了。
他不以为然:“我一纯外行瞎说八道,你不用擡举我。”又哼笑一声,“天赋……我现在听到这个词儿就应激。”
应激是因为有人很在意,路东祁假装挠痒痒,偏过脑袋偷瞟旁边的周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