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风(一)
三月风(一)
昏暗狭窄的阁楼里充满着潮湿的气息,唯一的亮光是角落里被歪歪斜斜放着的笔记本电脑。幽幽的白光映照着吴北一张本就惨白的脸,黑沉的眼珠一派木然地看着上边的聊天窗口。
是一条试图砍价的信息。明明已经被他设置的自动回复回复好几条了也还在坚持不懈。
吴北盯了它十几秒,慢吞吞地把视线转移到鼠标,费力地擡起完全不想动的手拿起鼠标叉掉窗口。
不想买就别买。问那么多做什么。
吴北看着又一次跳起来的消息框,心底徒然升起一股烦躁。
他压下嘴角操着鼠标狠狠地再次点击关闭,咔哒声落在寂静如荒芜般的阁楼里异常刺耳。吴北又顿了顿,把整个笔记本都设置成免打扰模式,轻轻牵了牵嘴角。
不过那抹笑没在脸上挂多久,便被阁楼小门外的敲门声给打散了。
“吴北你在里头不?我就跟你说下,这个月房租可能得提前一点交,我闺女学校要花钱,得早点拿钱交过去。”
“哎算了,我写在纸上了给你塞进去,你要不在的话等会回来也能看见。”
外边是个大嗓门的中年女人,嗓子不比公鸭子好到哪里去。
吴北偶然听见过这房东和其他人骂架,一张嘴噼里啪啦不带停跟开了光一样,杀伤力很大。
吴北没说话,余光看着那张纸被塞进来,耳边是房东离开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关于女儿学校费用的嘀咕。
纸条通过逼仄的门缝进来,直挺挺地躺在暗无天日的小阁楼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灰尘颗粒,吴北缓慢地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又动作迟缓地伸手去捡纸条。
这间阁楼真的很小。
小到吴北在这张不到一米二宽的单人床上一伸手,就能碰到那张门缝边缘的纸条,以及打开那扇门。
他把纸条捏在苍白的指尖,借着笔记本电脑的光看着上边的文字。
其实和房东口述的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吴北很认真地看了几分钟,最后慢吞吞地找着被他随处扔床上的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找到房东直接把钱转过去了。
退出和房东的单人聊天界面,还有好几条消息等着他处理。
手指停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刷动了好几下,吴北才慢慢聚集精神开始看这些消息,第一眼看见的是停留在屏幕中上方位置的一位联系人的消息,却好巧不巧是他最不想看见的。
备注为方的联系人给他发了好几条,吴北太阳xue莫名开始突突地跳,焦躁烦闷又无端从心底升起。
他没点开看,但他知道这人是想说什么。他不想理。于是吴北删掉对话框,开始看其他人的消息。
大部分都是在问他某物的价格以及多久能到的。
他擡起头,在昏暗的阁楼里花好几分钟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写进价出价的本子。
吴北捡起来,翻开,按着上边的价格和知道的行情给对方报价。
他没开线上店,他买卖的是一些对特殊人群而已有价无市的收藏品。譬如限量的书籍亲签、游戏限定周边等等。
吴北把它们收来囤着,囤到价值变高了就转手卖出去。他很会看市场,每次都能抓准会变成稀有物的收藏品。
用专业的一点语言,吴北是个倒爷,是会被这些买家大骂特骂的那种倒爷。但他对这种骂声无所谓,不痛不痒的。
倒是想起明天要出门见那些人时,吴北向来阴沉沉的脸上难得的有了波澜。
……
日光从落地窗里穿进来,肆意地铺满点缀着橙黄装饰的房间。耳边鸟儿清脆欢乐的鸣叫,伴着空气里浅浅的花香味,显得吴北在这里格格不入。
他坐在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抱着唯一一个灰色系的抱枕缩在那里,过长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他的脸和眼,反而让吴北有了点安全感的意味。
“咔哒。”
门被轻轻拧开又合上,吴北没擡头,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充耳不闻,直到被头发半遮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盛了半杯水的水杯。
“喝点水吧,我刚才看你嘴唇都起皮了,平日要记得多喝点水。”
吴北没说话,也没有接下方淇递过来的水杯。他盯着那双握着水杯的手,阴沉的目光凝成实质般让方淇有些无奈,只好把手收回来,想了想,还是把水放在了吴北前面的小茶几上。
“你这么不配合我,我得怎么开展工作啊。”
方淇半是玩笑半是苦恼地说着,余光观察着吴北的反应。
依旧没看出什么。吴北没有说话,没有动作,面部表情和眼睛都被头发遮盖着,什么也看不见。
他心底叹口气,这次的心理疏导目标心理防线太高了。
有的人是在自己心里修了一扇门,有的人是在自己心里建了一片围墙,而吴北大概是在自己心里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万里长城。
这是方淇第三次和吴北见面会谈了,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起色。
其实方淇很想直截了当问他,吴北你到底有没有吃药。
但显然作为专业的心理疏导师这样是不对的,他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他这样做。可方淇确实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难搞的病人。
他能感觉到,吴北完全不想配合治疗,药可能也没有吃。
方淇尽力地说着话,想共情吴北,让吴北有说话配合的欲望,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毫无效果。
吴北维持着那个姿势动都没动一下,他递过去的水更是被无视得彻彻底底,方淇自己倒是喝了好几杯水。
方淇趁休息时间去喝水的时候心底也很是叹气。
其实也不全是吴北的问题,吴北的父母把他送到方淇这里,交了钱就走了,也没给方淇对接了解吴北信息的机会。
他对吴北的了解只有表格上的寥寥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