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风（三）

三月风（三）

吴北搬到了方淇的家里，住在方淇家的次卧。

方淇庆幸自己公寓没有阁楼也没有杂物间，所以安排吴北住在唯一一间能住人的次卧时，并没有受到阻碍。

他这间公寓在六楼，坐落在偏郊区的地方。

次卧向南面开着一扇窗，能往外看见葱葱茏茏的绿叶和远处缥缈的高楼大厦。

飘窗是被精心装修设计过的，几个流苏抱枕陷在米白色的榻榻米里，一旁的置物架上放了几盆可爱活力的多肉盆栽。

色调温馨舒适，再配上午后的日光让人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不过方淇觉得这可能对吴北没什么诱惑力。

他看着吴北拿着行李，慢吞吞地把收藏品分门别类塞进米白色的床头柜里，完全把这柜子当成了小型杂货间。又看着吴北拿出自己的床铺，沉默又犹豫地看着眼前这张大床。

他的被子床单都是单人小床那么大的，而方淇家的次卧是张双人床。

吴北压了压唇角，想到还要重新买床单之类，太阳xue又一突一突地跳，烦闷的心情在新环境里又徒然产生。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控制不住自己烦躁，控制不住自己难过，他没有管理情绪的开关。

吴北有点难受，唇角抿起，他知道自己就像个废物一样。

他突然又开始情绪崩溃，可这里是别人的家，而且还是他父母找的心理疏导老师。

吴北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攥着床单的手在微微发抖。

下一秒，冰冷发抖的手便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覆盖，脑袋上也被一只同样充满力量的手轻轻揉着。

耳边是男人温和如春意般的声音。

“我来就好。”

吴北恍了恍神，手下力道一松，紧紧攥着的东西便被人轻轻取走了。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视野里是一片迷蒙的光影，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吴北难得调动了思绪去想，这是不是幻觉。

也许是的。

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可他明明没有说话。

吴北茫然地看着支离破碎的世界，耳边属于自己的声音不曾停过，他迟缓地擡起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被微凉的泪水浸湿指尖。

原来他一直在哭，他听见了自己的哭声，不是幻觉。

“……嗬咳。”

方淇没有说话，他温柔地抱住这个在他怀里哭着抽泣的少年。

他不过问吴北为什么哭，为什么难过。

因为对他知道，对吴北而言，情绪失控崩溃是常用的事，没有任何原因。

怀里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只偶尔还啜泣一两声，方淇估计这孩子是哭着睡着了。

他轻柔又小心地把吴北放在床上，怕再把他惊醒。

方淇的手臂其实有些酸，吴北哭了很久，有时候哭得很撕心裂肺，有时候只是像小兽一样呜咽抽泣，他就一直抱着，直到吴北哭累了，睡着了。

他垂眸借着床头柔和的壁灯看着吴北的脸。

老实说，这还是方淇第一次看清这张脸。虽说之前见过吴北好几次，但吴北的头发太长了，总是遮着这张脸，他基本看不清吴北的长相。

很漂亮。

这是方淇心下的第一直观感受。

吴北合着眼，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一双唇微微抿着，睡得不太踏实的模样。

方淇又看了片刻，心下便叹了叹气。

吴北是很漂亮，但太漂亮了，漂亮到像个女孩子。

方淇不太清楚吴北以前在学校里的情况，但从他这里疏导过的病患来看，这种孩子很容易变成被校园暴力的对象。

他擡手碰到壁灯，最后在看了吴北一眼，轻轻道了句晚安。

啪嗒。

灯被关掉，窗外一轮明月清辉散入房间，月光下少年的睡颜似乎被镀上了一层柔和安详的光芒，方淇看了看，有些愣神。

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想亲吻床上少年额头的欲望。

“……操。”

他压低声音极小声地骂一句，又蹑手蹑脚地带着吴北的旧床单离开了次卧，靠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发呆。

方淇猛地捶了自己脑袋一下。

他妈的，他刚才在想什么。他疯了吗。

低头看着手上的旧床单，方淇揉了揉太阳xue逼迫自己忘记刚才发生过什么，逼迫自己理智起来去想想吴北为什么会攥着床单哭。

其实那床早就铺好了，但吴北却拿出了自己的旧床单。

方淇想，可能那时候吴北就已经出现了对新环境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