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那天傍晚,窗外刚下完一场阵雨。
细密的水珠凝结在玻璃外沿。
她一拉窗户,水珠就颤颤地往下落。
落到底下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上,再顺着深绿的叶尖,滴落进茂密的草坪。
这是盛夏的傍晚。
她斜坐在窗边的杏色皮躺椅上,给朱施南打了个电话。
她说:“他们是知情的。他们才不关心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他们只想有人来收拾这个烂局面,好在亲戚朋友面前不要丢人,好让他们把梁耀春对媒体的邀约给兑现了。”
她笑了一下,“只要我别给姓梁的丢人,活得好赖跟他们是完全无关的。”
“别把他们想得那么坏。”
她朝窗外探出头,呼吸一下雨后的空气。
“你不了解,我跟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
“我爸妈是另一种父母。”
虽然认识这么多年,梁鸿宝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朱家的传闻,但朱施南很少在她面前抱怨父母。
“所以我们殊途同归。你想说你了解?”她哈哈地笑,笑得苦。
“你可能了解不好的夫妻是什么样,但你绝对不可能了解我家这对父母。我敢跟你赌。”她用指关节,轻敲着窗玻璃。“你敢不敢,赌他们是知道的?”
“赌赢了有什么用?”
“赌赢了我让孩子跟你姓。”
他很自然地接口说:“他本来就要跟我姓了。”
“那不是,那是借你姓一用。等我跟你离了,我就让他跟我姓,他可以是我一个人的。”
他没有立即答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他们向来是不冷场的。但也许这段时间既要筹备婚礼,又要应付亲戚,见面电话聊得太频繁。
他们有时会莫名陷入这种突来的沉默。
沉默啮咬着皮肤的边边角角。尴尬就像雨后墙角丛生的青苔,无声无息地蔓延。
“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好了,才比较放心。你觉得呢?”
她伸手去摸窗沿边的雨水,把他们划成一道道亮亮的水痕。
“你对谁不放心?”他在问。
这番话在她心里有段时间了。
“朱三,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不用麻烦你。你不用担心我再起那个念头。”
她定了定神说:“我谢你帮我,但我们可以不必结婚。我可以自己离开小阜,可以跟梁家断绝来往。我只要这个孩子。”
他不紧不慢地问道:“然后呢?让全小阜媒体天天盯牢我吗,让梁家追着我问责。我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余生,我谈一次恋爱,就把不知所踪的梁小姐捡起来鞭笞我一番。你倒潇洒地走了。虽说可能只能打零工,住公屋,但说不定哪天就像湾仔码头的老板娘那样,包个水饺就白手起家了。既当爹又当妈把孩子安安稳稳养大,自己还发达了。”
她被逗笑了:“我也希望我有那本事。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学个包水饺?”
“我觉得与其学包水饺。不如借这场婚姻把嫁妆拿在手里。骨气喂不大孩子,钱却可以。”
她沉默了一会。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也怕小孩只能吃劣质奶粉,穿旧衣,住村屋。还想过要是半夜发烧,我却忙着打工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或者被同学嘲笑他没有爸爸回家跟我大哭又怎么办?”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是定定心心等着当新娘吧。就当为了孩子忍一忍。”他语气捉摸不定,“……忍一忍我。”
划着雨水的手蓦然碰到一颗小石子,她把食指无意识地压紧在尖锐的小石头上。
她有过这么一块石头,比这大,比这圆,画了水彩,藏在深深的箱子底层。
石头上是一只蓝鹦鹉。
“可是让你帮我这么大忙……”
“是互帮互助。我妈催婚到什么程度了你知道吗,恨不得随便拖个人跟我凑成堆。我想,既然随便要找,不如找你,好歹认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再说了,至少不用担心你图我钱。是不是?”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可梁鸿宝说:“我拿了彩礼也不会还的,你还是要破费。”
“那是我父母的钱,你可劲花。”
她笑出声音。
“再说了,如今请人上门换个灯泡都要付人工费,请鸿宝你上门配合自然也要付薪水。我们这是一次性买断。”
“可等你离了,还要被催。”
“躲一时是一时。到时候我就拿阴影啊、受伤再躲个十年八年。”
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这话梁鸿宝听得有点不舒服。
她装作这时刚想起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