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杨敏佳发短信过来，“鸿宝，店里有一封你的快递。我没拆，但是偷偷摇了一下，哐哐哐的响，好像是张卡片。”
梁鸿宝想起前两天自己确实接了快递电话，她以为是之前帮老板娘订的样品册子到了，就让他放店里就行。没想到竟然不是。
梁鸿宝去公司露了个脸，就偷跑去找杨敏佳吃午饭。杨敏佳喜欢吃自助餐，梁鸿宝说自己请客。
等进了餐厅坐下，敏佳却都在全程盯着自个的鞋子。
堆得满满的蟹腿也没吃几个，她叹了口气：“进这种四面都是镜子，造得亮堂堂的地方，还是会有点自卑的。就会全程想着，自己的鞋子是不是应该擦一擦了。”
梁鸿宝小心地问她：“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用，肚子咕咕叫的时候，胃可比玻璃心重要太多了。”
杨敏佳开始剥一只蟹腿，剥完了，她举着那块白白胖胖的蟹肉说：“哎，鸿宝，我上次就想说了。以后我们两个吃饭时，你不用那么在意我，有什么你就直说。就算是我请吃饭，也一样。”
“你看出我上回不喜欢吃那个卤鹅肠啦？”
“嗯，脸都皱成一圈了还硬往嘴里塞。”
“我觉得有股腥味，但想到你去之前一直在夸那家，我不好意思说。”
“不要因为我穷就让着我，好不好。”杨敏佳把蟹腿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你这样会让人觉得没钱是个很大的优点的，会让我更加不求上进。”
“我才不求上进呢。读书为了混个文凭，上班就做份闲职。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走出办公室时，听到同事舒了很长一口气。”
“说不定他就是想叹口气而已，正好遇到你出门。”
“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一次两次。”
“啊，看来你们那人事比较复杂。”
“我也能理解他们，毕竟一个空降兵，又没什么能力。要我也看她不爽。”
“喂，你怎么没能力，你是我们店三四月份的销冠。”
“我们店就两个人。”
“对啊，所以你说自己没能力，岂不是间接在骂我？”
梁鸿宝噗嗤一声笑了，“敏佳，我发现你虽然因为老吃炒茄子，嘴巴油了点，倒是挺会安慰人的。”
“所以老天是公平的。你看，我虽然能力比你差点，情商却很高。”
“何止是高，简直是天赋异禀。”
“那让我这个天赋异禀的人帮你看看你的天赋值在哪吧。你以前学的什么专业？”
“学了一年服装设计，然后改读了古典文学。”
“古典文学？”
“嗯。转专业后，我只有在老师讲劳伦斯的时候才认真听了几耳朵。”
“劳伦斯怎么了？”
“他写过一本禁书。”
“小黄文？”杨敏佳眼睛倏然睁大。
“其实我当时找来读了，也不怎么黄。”
杨敏佳顿时泄了气似的，“亏我刚想找来看，那你为什么转专业？”
“那时候梁家在计划分家。我三叔一直负责服装那一块生意，外头传言我爸觊觎这块生意，我爸想做个表态，又不想明着说，就给我转了个专业。而且那时候他们就看出来了，说我既不是做生意的料也不是读书的料。读个适合女生的专业，培养点气质，好毕业后嫁人。”
杨敏佳低头吃蟹腿，片刻才对着盘子说：“……鸿宝，我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我本来也想说点好话的……你家好封建，你爸好瞧不起人。我好气啊。”
梁鸿宝笑起来，“其实我当时学着也开始没意思。我选这个专业也有跟家里怄气的成分在。我妈从小就觉得我长得不够我表姐妹们漂亮，总想把我往女孩子方面打扮。她审美跟我不一样，她喜欢那种浓烈的颜色，闪闪发光的东西，我却很讨厌。小学有一次为了反抗她，我把她买的闪闪发光的发卡都在洗手池里烧了。”
“但第二天我还是穿着我很讨厌的衣服去上学了。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她买的，不穿她会生气，为了做个顺从的乖女儿，所以我高中以前都是整天穿着我讨厌的衣服。”
杨敏佳剥着蟹腿，但听得很认真。
“所以你学服装设计，是为了按自己的喜好穿衣服？”
“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只知道我不喜欢什么。我想我这么在乎这件事，那我就选这个专业吧。至少以后我妈再用她的审美来压迫我的时候，我可以说。我是做这一行的，我比你知道，我适合什么。就是为了这么小的理由，可笑吧。”
“说起来，我也因为买衣服跟我妈闹过不愉快。”杨敏佳往嘴里塞着蟹肉，但这竟然不影响她讲话。
“我小时候经常穿我姐的旧衣服，不过我比较后知后觉，一直还穿得挺开心。直到四五年级有一天走路上遇到我姐同学，那同学当着我好几个朋友的面说，你这衣服是不是你姐的啊，我之前看她天天穿啊？我回家就跟我妈闹脾气了，我不要穿旧衣服，一定要买一件比我姐衣服都贵的新衣服，今天就要去买。然后我妈就带我去商场买了一件。我觉得超开心的，第二天就穿着去上学，结果一进教室，全班都安静了一会。我觉得很奇怪，回到座位上时，我同桌跟我说，你怎么穿得跟班主任一个样，我们差点以为来了个实习老师呢。那一天，我和班主任一直互相回避着视线。”
“我回家就把那件银灰色小西装扔给我妈了，又闹着要买新的。直到我妈把我揍了一顿我才老实了，然后我妈带我和我姐准备去买新衣服。那时候快中秋节了，路边小店有人卖现烤的肉月饼的，烤炉一开，味道特别香。我们看着直流口水。”
“我妈说，一件衣服可以买十次现烤肉月饼。你们想吃肉月饼还是买衣服。你们自己选。我和我姐立马决定还是肉月饼更重要。吃着肉月饼就回家了。但那个周末我妈还是带着我和我姐去了一回批发市场，我路上一直在说，妈，我要是今天不买，还能不能再吃一回肉月饼？要不我以后每省下一件衣服，你就任我随便买一回零食怎么样，怎么样？我姐骂我真笨，应该是少买一件吃十回，至少可以跟我妈谈再买九回零食。”
杨敏佳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笑得剥出来的蟹腿肉在她手上颤颤巍巍的。
梁鸿宝也笑了，问她：“那件班主任式样的西装呢？”
“那衣服啊我妈没两天就喜滋滋地穿上了。说你看，我现在也在穿你的旧衣服了。那你给不给我买零食吃啊。我回忆起来，严重怀疑，可能她很久以前就看中了这件小西装，但一直舍不得买，正好借我闹事故意引导我选这件，然后占为己有。”
“你妈也太聪明。”
“我姐才聪明。跟我说，要不是她胖我瘦，她高我矮，我还穿不了她的旧衣服。我只要努力长得比她更高，或者吃得比她更胖，这样一反，她就能穿我的旧衣服。她就爱穿旧衣服。又软又随意还有一种复古味道，还有家族传承意味。国外还有专门的古着店。我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穿旧衣服还穿出点自豪来了。再有同学说我穿旧衣服，我就说你懂什么，这是国外的潮流。”
两个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