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彩虹桥
雨中的彩虹桥
墨团被雨声吵醒时，发现自己正窝在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程野的拖鞋里。虽然作为鬼魂它本应穿透物质，但此刻它的屁股确实结结实实地卡在了那只灰色棉拖鞋的凹陷处。
"这是什么邪门情况？"它挣扎着把自己拔出来，爪子在空中徒劳地抓挠，"我堂堂两百年修为的猫灵，居然沦落到睡拖鞋？"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墨团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左耳重新长出来了，尾巴尖的白斑不再发光，最神奇的是，它居然能闻到咖啡的香气从厨房飘来——要知道鬼魂的嗅觉通常只对灵异事物敏感。
"程野！"它飘向厨房，尾巴像旗杆一样竖得笔直，"我好像要变成活猫了！这正常吗？"
厨房里，程野正在用单手操作咖啡机，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他今天没穿西装，套了件宽松的灰色毛衣，右臂空荡荡的袖管随意地塞在口袋里。听到墨团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地递出一块小鱼干形状的饼干。
"尝尝。"
墨团狐疑地凑近饼干，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咬住它了！酥脆的口感，浓郁的鱼香，还有一丝熟悉的...等等，这个味道？
"这是十年前甜甜圈先生喜欢的配方！"墨团含糊不清地叫道，饼干渣从它半透明的下巴簌簌落下，"你怎么做到的？"
程野举起左手，腕内侧那些"正"字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业劫消解，能力回归。"他顿了顿，"包括让灵体短暂实体化。"
墨团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冲向浴室。镜子里，它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模样：不再是漆黑的猫灵形态，而是恢复了生前的暹罗猫样貌，浅咖啡色的毛发，深色的面部和四肢，只有尾巴尖那个白斑依旧显眼。
"这不公平！"它对着镜子龇牙咧嘴，"为什么偏偏留下这个丑斑点？"
"标记。"程野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个发光的骨灰盒，"证明你完成了使命。"
墨团刚想反驳，骨灰盒突然自己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但无数荧光爪印从盒中涌出，在空气中组成了一条蜿蜒的光路，指向窗外。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楼下加油站旁边的一个小水洼上。水洼因为混了汽油，表面浮着七彩的虹光，像座迷你彩虹桥。
"时间到了。"程野轻声说。
墨团的尾巴僵住了。它突然明白今天要发生什么，那种感觉像是吞下了一个毛球，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所以..."它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这就是传说中的'彩虹桥'？宠物天堂的入口？未免太寒酸了吧？至少该有个豪华版..."
程野没有笑。他蹲下来，左手悬在墨团头顶上方："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墨团看着窗外那个水洼，再看看程野空荡荡的右袖管。十年前它——或者说它的某个分身——救了这个人类，却也因此留下未完成的因果。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个循环了。
"少自作多情了！"它故意用尾巴抽打程野的小腿，虽然根本碰不到，"本大仙只是去度个假，说不定哪天又..."它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骨灰盒上的荧光突然暴涨，将整个浴室照得透亮。
程野的手臂上，那些"正"字疤痕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就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最后一个未完成的"正"字也开始褪色，但在完全消失前，程野突然用指甲在皮肤上划了一下——一道新鲜的伤痕补上了最后一笔。
"你干什么！"墨团尖叫起来，"好不容易才..."
"这样比较好记。"程野站起身，拉开浴室窗户。雨后清新的空气涌进来，混合着远处加油站飘来的汽油味，莫名地令人安心。
墨团知道不能再拖了。它轻盈地跳上窗台，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这个固执的人类。十年光阴，两百多个被超度的灵魂，一个未完成的告别式，现在终于要画上句号。
"喂，程野。"它甩了甩尾巴，"要是以后又有动物幽灵找你麻烦..."
"我会准备好小鱼干。"程野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和急救喷雾。"
墨团大笑起来，虽然猫的笑声听起来更像打嗝。它纵身跃向那座"彩虹桥"，身体在半空中逐渐变得透明。就在即将触碰到水洼的瞬间，它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猫叫——
"喵呜！"
墨团猛地回头，看到程野的影子里钻出一只橘黄色的虎斑猫，左耳缺了一角，尾巴尖带着白斑。那猫灵对墨团眨了眨眼，然后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阳光里。
"原来如此..."墨团恍然大悟，"你一直带着它啊..."
水洼泛起涟漪，墨团的身影完全消失了。程野站在窗前，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新鲜的伤痕。疤痕的形状不再是"正"字，而是一个小小的猫爪印。
楼下，加油站的洗车机突然启动，喷出的水雾在阳光下形成一道真正的彩虹。水洼旁边，几只流浪猫不知何时聚集在那里，安静地坐着，像是在参加某种仪式。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正专注地舔着爪子。
程野转身回到房间，发现床头柜上多了样东西：一块完美的小鱼干饼干，形状是暹罗猫和虎斑猫依偎在一起。饼干旁边，骨灰盒静静地敞开着，里面的爪印全部消失了，只在底部留下一行荧光小字：
"下次用三文鱼口味。"
窗外，流浪猫们突然齐声叫了起来。程野走到窗前，看到那只胖橘猫正叼着什么东西往他的单元门方向走。仔细一看，居然是块脏兮兮的、被雨水泡发的甜甜圈。
程野笑了。他摸了摸左臂上的猫爪疤痕，轻声说："欢迎回来。"
在人类看不见的维度里，墨团的尾巴尖白斑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而更远的地方，一座真正的彩虹桥横跨天际，桥上蹲满了各式各样的猫，它们都在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个未完待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