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人类为何会仰望天空？
如之前的每一日那样,记下星体的变化之后，史昂突然想到了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问题——或许为了准备下一次圣战，他应当忽略掉这些无关紧要的、只是因为个人的好奇心而存在的问题……
“……但我还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难得的工作间隙,不再年轻的史昂拽着好不容易才回圣域歇脚的笛捷尔去了罗德里奥村的酒馆喝酒,“不,比起说是我想知道——这个问题，或许更应该说是'我必须知道'。”
“那你不如去问问那位宁芙——虽然是修普诺斯的判断，但我想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你应当也能分清她和那两位神明之间的区别了。”年长者平静地抓着啤酒杯的把手,贵族一般的装束使得他与这个酒馆看起来格格不入,“虽然对我来说,接触更多的应该是那位从未说过真名的不知名的存在。”
“你是说——'教授'、或者说是'顾问'。”试图用酒精麻痹疲惫感的史昂反应已经变得有些迟钝,“我只知道他们中间随便哪一个都能把我的占星学学习结果批到体无完肤——童虎走了几年了？”
“十年了——距离圣战结束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至少等到下次圣战开始他才能回圣域。”笛捷尔一边回答史昂，一边伸手摸上外套宽大口袋里的笔记本——那里记录了他对兰瑟梅罗的整套计划的内容整理,虽然冥王军的发言总是觉得人类无法理解神明的行动……
但笛捷尔还记得兰瑟梅罗曾经说过的内容——人类学会了生火，掌握了语言和文字，于是逐步解明世界,夺走了过去属于诸神的权能。
“……真是的，看来她还是把史昂骗住了啊——明明连雷古鲁斯都能发现不对。”笛捷尔平静地叫来店员结账，把已经醉倒了的史昂背到肩上,“正好,这次回圣域就顺便和她再沟通一下吧——毕竟还有一些顾问先生无法回答的问题需要她来解答。”
笛捷尔带着史昂回到圣域，迎面冲上来的人不出意料又是希绪弗斯——史昂似乎无师自通了摸鱼的技巧，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会认真完成工作,但如果突然想要溜出圣域做些什么的话，遭殃的就是现任教皇辅佐官希绪弗斯。
“希绪弗斯。”笛捷尔赶在希绪弗斯开口之前喊住了蓄势待发的教皇辅佐官,打断了即将开始的说教时间，“过来帮忙和我一起把史昂搬回教皇厅去——顺便，我想和你了解一下圣域这几年的变化。”
圣域本身的变化，其实还不如笛捷尔被托付的企业变化更大——过去的圣域是什么样的，笛捷尔这次回来看到的就是什么样的；但那家以圣域名义运营的企业已经在笛捷尔的控制下混入各国资本之间，悄然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但要说变化的话，也不是没有。”把史昂塞回教皇的私人房间里面之后，希绪弗斯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陪着笛捷尔在圣域里面四处溜达，“你还记得萨莎他们定居在意大利了吧？天马前不久把天马座的圣衣送回来了。”
“他不要自己的圣衣了？”笛捷尔惊讶地挑了挑眉，“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是别的原因——但如果是你的话，去问当事人会更方便吧。”希绪弗斯笑了笑，视线落向海天交接的那一线，“你知道的——去占星丘问她吧。我们中间大概也只有你能听懂她说的所有话了。”
“怪不得你们都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也就只有史昂今天在酒馆里一边眼泪鼻涕一起飞一边和我抱怨。”笛捷尔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转身向着占星丘的位置走去，“明明连雷古鲁斯都能看出来她虽然总是在恐吓我们，但本质是在帮助我们避开糟糕的路线『未来』。”
“雷古鲁斯……他纯粹是直觉的判断。”希绪弗斯为自己的侄子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觉得她没有威胁——甚至在感受到和冥王军一致的小宇宙之后还坚定地认为她不是冥王军的人……”
“但事实证明了他是正确的。”笛捷尔停下脚步笑了起来，提醒希绪弗斯，“记得等等去叫史昂起来醒酒——如果你希望看到他明天龇牙咧嘴地工作的话，就别管他了。我去占星丘了解一下情况……顺便帮史昂问个问题吧。”
“史昂也会对她有问题？”
“所以是我顺便去问掉。”
乐园妖精这几年几乎和雕塑一样焊在了占星丘上——无论白天黑夜，她总在这里注视着天空。
“你是来问天马座的圣衣的？”
笛捷尔刚刚抵达占星丘，就听到兰瑟梅罗这么问他——乐园妖精的视线未曾移动，和往日一样仍停留在天空之中。
“不，那种问题我已经猜到答案了——您只是把可能带来混乱的源头从他们三人的身边剥离了而已，就像过去剥离哈迪斯的灵魂和雅典娜的神格一样。”笛捷尔在兰瑟梅罗的下方站定，“我是为了了解您接下来的安排，顺便帮被您吓到的教皇过来提问而已。”
“他要是和狮子座一样没被我吓到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兰瑟梅罗站起身来，转身看着站在下方的笛捷尔，“那么，先说问题吧——他想了解什么？”
“人类……为何会仰望天空？”笛捷尔抬起头，复述出他从史昂口中听来的问题——然后他注意到了兰瑟梅罗脸上微小的神色变化，就好像因为这个问题被引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那样怔在了原地。
“人类仰望苍穹，是为了终有一日——能够击坠神明。”兰瑟梅罗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笛捷尔，用像讲故事一样的口吻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人类会仰望苍穹。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在天空『苍穹』中觅见神明……'”
——于亘古岁月中，苍穹曾是遥不可及的神圣。
——告别神明的人类『吾等』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在宇宙『苍穹』中发现未知。
——没有恐惧，不怀敬畏，只将其视作应被解析的对象。
没错，吾等『告别神明的人类』凭借睿智的钻研，将汝等『神明』解体。
为了有朝一日能横跨天际，吾等再也不会止步不前。
吾等仰望苍穹——
——————终有一日，要击坠神明。
“还真是符合您风格的回答——他肯定不敢相信您大部分时间都是纯人类的立场吧。”笛捷尔双手抱胸，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在这方面我不得不认同狮子座的判断，您确实是一位'人类'——尽管您的种族是作为幻想生物之一的妖精。”
“我以为你们会觉得冒犯——毕竟人类会击坠所有的神明，不会因为祂曾守护人类就被放过，就像创造了所有生命的提亚马特最终会被自己的子嗣杀害那样。”兰瑟梅罗垂下眼看着笛捷尔，走到能和他平视的距离，“雅典娜当然也在会被人类击坠的范围里。”
“我当然知道——但我希望您记得我在第一重门的试炼中给出的回答。”笛捷尔叹了口气，对兰瑟梅罗给出自己的回答，“我在一开始就说过了——我认为人类终将告别神明，也应该告别神明。”
“就像婴儿终究会长大成人，告别父母奔向只有自己可以掌握的未来那样——人类也会告别神明，向前继续前进。”
“虽然过去了二十五年，你们看上去还是和二十五年前没有什么差别——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兰瑟梅罗继续向前走去，对笛捷尔做出邀请，“陪我在圣域里转转吧，正好和你说一些别的事情——比如说，狮子座的事情。”
“毕竟你也知道，射手座成为教皇辅佐官之后，年轻的狮子座就和被放生也没什么区别了。”兰瑟梅罗停下脚步，歪了歪头，“不过……你对我交给你去做的事情，真的没有任何疑问吗？尤其在经过十年都没得出结果的时候——”
“您的决定都有其必要性，我只要去执行就可以了。”笛捷尔闭了闭眼，跟着兰瑟梅罗向外走去，“这是我个人的经验之谈——还希望您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教皇大人。他今天刚刚跑去酒馆里拉着我喝酒抱怨您。”
“听起来你是在对我告状……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就是在对您告状——当然，我个人认为酗酒是一种相当不好的行为；尤其当他是教皇的时候，酗酒会造成更加不好的影响。”
当两人一路从占星丘慢悠悠溜达到海边的时候，笛捷尔先开口了——
“您之前和我举过仙女座的例子——我是基于那次谈话推断出的回收天马座圣衣的原因。就像仙女座的相关人员永远无法逃离命中注定的诅咒那样，天马座的特性或许也是一种诅咒。比如说，最明显的——”
“能够弑神的灵魂。”兰瑟梅罗背对着笛捷尔，视线没入矢车菊一般的蓝色海浪之中，“但灵魂藏匿于躯体之中，没有任何存在能一眼看出灵魂具有着怎样的力量——我们只能依靠外界的标志来进行判断。”
“就像面容一致，会被所有背负着原罪的存在厌恶的无罪的妖精就是乐园妖精那样——持有天马座圣衣的人能够弑神，但失去了这些外部的标志之后……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发现这些特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