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遗物
月华居。
徐玥在整理衣橱,发现朱玓有几件里衣很旧,袖口和领口都洗得破损掉色了,还抽丝跑线,他还留着没换新的,还经常穿。
《皇明祖训》要求皇室子弟节俭朴素,真是贯彻到极致。
徐玥拿了一件最旧的,带着采蘋和采蘩,去库房挑选同样布料,又拿去典服所让人依样式裁出来衣样。
典服所要制衣裁布,是把旧衣缝合的线全部拆开,每一块布铺熨平整,画版,然后在新的布上裁出一模一样的形状。
拿着半成品回到月华居后殿,取了针线,开始模着旧衣的式样缝制。
女红,是闺门必修课,哪怕她是将门之女,也一样不会落下。
刺绣,是非遗传承技艺。
徐玥很高兴自己能有机会学习掌握,她拿着圆形的竹制绣绷,以布为纸,以线为墨,以针为笔,金线为廓,红绿相绣,在三块绸布上分别绣下五个字,“燕”、“珍重”、“无恙”。
采蘋问:“王妃,为何不让典服所直接做好送来?您非要自己动手缝衣?”
采蘩说:“当然是因为心意。”
徐玥笑道:“采蘩,孺子可教也。”
月华居的宫门檐下挂着两盏红纱灯,这是皇家规矩,每一个宫妃门前都会挂;包括亲王府的王妃和姬妾。
内侍取下哪里的宫灯,就意味着王爷今夜将留宿在哪里。
朱玓从存心殿回到月华居后殿。
只见徐玥坐在罗汉床上,炕几上摆着一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镶绢纱桌灯,她手中拿着针线,正在专注缝衣。
朱玓坐在炕几的另一侧,好奇地问:“玥儿,在缝什么?”
徐玥温婉一笑,说:“我下午见衣橱里的衣衫旧了,就想着给你做几件贴身新衣。”
朱玓说:“是不是领口绣着一朵五瓣梅花?那些是孙贵妃娘娘生前亲手缝制的。”
“成穆孙贵妃?”
“是,从前,孙贵妃娘娘每年都会给我和五弟做新衣服,如今,再也不会有新的了。因此,那些衣服虽然很旧,却舍不得扔。”
一年多前,即洪武七年九月,孙贵妃薨,年仅三十二岁,她膝下只有四位公主,没有皇子,洪武帝特命皇五子朱橚为其服丧三年。
徐玥笑容消失,忽然慌张起来,放下手里的针线,捏着自己的手指,战战兢兢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以为只是寻常旧衣,今日我拿了一件最旧的去典服所,让他们依样裁布,拆…拆了一件!”
虽然自己是出于好意,但没有问过他,就私自处置他的东西,确实是自己错了。
朱玓神情平静,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搂住徐玥,柔声安慰道:“玥儿,无妨,寻常旧衣而已,你是我的妻子,当然可以做主处置。”
孙贵妃娘娘的遗物虽然宝贵,终究只是身外之物,不及你万分之一重要,何须如此介怀?
朱玓摸着徐玥的后脑勺,附耳说了一句话:“凡我所有,皆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我…我试试把它缝回去,虽然…针脚不能跟原来一模一样了…”
徐玥内心很愧疚懊悔,若早知那是孙贵妃的遗物,她绝不会拿去拆改。
徐玥她自小就清楚遗物的意义。
她的兄长徐琛,从来没有见过生母,但他的柜子里始终存放着张氏夫人的遗物,那是不可复得,不可替代的珍藏,寄托着生者的思念与缅怀。
朱玓微笑道:“不用,拆了就拆了,本来就很旧了。孙贵妃娘娘留给我和五弟的织物,还有很多,所以你不用难过,真的没关系,我很想穿你给我做的新衣。”
他甚至不需要看是拆了哪一件。
徐玥提到嗓子眼的心略略放回原位,他分明是极温柔谦和的男子,哪里看得出残酷暴戾了?
胡说!
那些史评人和编剧胡说!
徐玥遗憾道:“成穆孙贵妃那般年轻,瘗玉埋香,属实令人惋惜。”
朱玓见她伤感,转移话题道:“太子说,父皇打算今年派我、二哥和三哥去凤阳军训历练,为就藩做准备。下午我在存心殿查阅州郡图籍,和地方治理论述。”
“四郎想带妾身同去吗?”
朱玓道:“我自然想带着你,怎舍得抛下新婚妻子远行?”
“不过,此番历练,为了深入民间,我只能以百户的身份去,日子清苦,你?”
徐玥微笑道:“我?随遇而安。”
“你是燕王,我便是燕王妃;你是百户,我便是百户妻。”
“到时我自会请求母后允我同行。”
朱玓欣慰又赞赏地看着徐玥,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
徐玥看着他的眼道:“我会帮你。”
“就藩之后,手足之间很少机会再见,你有时间多陪陪兄弟姐妹。”
皇家人,以国为重,家为轻。
洪武帝既要让儿子们掌兵权,又要防范掌兵权的儿子们聚在一起,力量太强,生出不臣之心。
《祖训》明令:“凡亲王每岁朝觐,不许一时同至,务要一王来朝,还国无虞,信报别王,方许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