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狗内裤・复读机
11.
兆平泽的夜晚是从讨债开始的。
他干这活儿干得非常漂亮。
在北区,没有兆平泽要不回来的钱。拿腾爷的话说,这小子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第一次讨债时,他还只是个人堆里打下手的。他没有第一个冲出去做炮灰,也没有混在其中无所事事,他只是安静地等待,像只蛰伏的野兽。
那时领头的是冯五。冯五是最受腾爷信任的小弟,他替腾爷挨过刀子,替腾爷蹲过两年监狱,再没有人比他更忠心。
兆平泽来堇年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认冯五做哥。这事儿当然不容易,外面想抱冯五大腿的人太多了,实在不差那一个半个的。所以后来不是没有人好奇过,兆平泽是怎么和冯五搭上的,但就是没人敢问。
冯五三十出头,高大魁梧,肌肉结实,穿一件洗的发旧的运动T恤,那模样就像个普通的健身教练。不认识他的人第一眼见他,绝对想不到这是个混的。
十五六岁时的兆平泽像只小鸡似的被他拎起来,而后狠狠地摔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刚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和成年男性之间的武力差距太大了。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扭打了三分多钟。冯五并没打算下狠手的,他是个大人,实在犯不上跟个小毛孩计较,只是兆平泽实在太难缠,也太不要命。你无论把他摔在地上多少次,他都会在下一秒爬起来,接着同你拼命。
这很烦,很折磨人的耐心。
兆平泽就像那只闯入狼群的野兽,妄图挑战狼王。
按照正常的情况,狼王应该直接咬死这胆大包天的狂徒,但事情有趣就有趣在,兆平泽还年纪很小,是人们眼中‘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他凶悍的咆哮在人们看来更像是在撒娇,他的撕咬与其说是撕咬倒不如说是玩闹。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野蛮粗鲁,缺少管教,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就是那张还算得上可爱的小脸蛋。
他乍一看像个丑不兮兮的布娃娃,再仔细一瞧,睫毛长长的,眼窝深深的,脸脏是脏但皮肤还蛮白,五官哪里都挑不出毛病来,可为什么就是不好看呢?
冯五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这小子是还没长开,等再过上几年,绝对是个能迷倒一条街的小祸害。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冯五也不例外,他这人是有点颜控的,奈何多年来手下一个个都长得歪瓜裂枣对不起观众。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黑那个啥啥,作为21世纪的夕阳产业,前景实在堪忧。十几年前不学无术的社会小青年会天天喊着要当古惑仔,十几年后这群人全特么上电视选秀节目做偶像去了。就问你扎不扎心?
扎心,真扎心。
冯五将这小毛孩拎起来把裤子往下一拽,照着屁股就是一顿狠揍。
他难得良心发现,打算挽救一下失足少年。在他看来,这种熊孩子不好好在学校念书跑出来混社会基本上都是吃饱了撑的,打一顿就老实了。
兆平泽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像断线了似的。
他半天才在半空中回过味,可身体却好像中了咒似的,就是动不起来。
如果说周生郝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畜生,那少年的兆平泽又何尝不是呢?
他的世界里从没有出现过一个像样的成年人。他从呱呱坠地起就生在狼窝虎穴里,野蛮地、肆意地生长着,没规没矩,不知深浅。
他的小窝在臭水沟旁边。他讨过饭,拾过垃圾,偷过东西。他漠视道德,情感麻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人味。
这个脏兮兮的小畜生,喉咙呼噜呼噜地响了一阵,从嗓子里挤出一串恶毒的咒骂来。
如果说变声期的男孩个个一副破锣嗓子,那太绝对,但兆平泽绝对是破锣中的战斗机。
太特么难听了,叫人不捂住耳朵就简直没法活。像银餐刀在瓷盘子上粗暴地划拉,像长指甲挠一块刚擦过的湿黑板。
一看就是平时大吼大叫惯了。
周生郝就不会这样的,他爱惜嗓子,小嘴叭叭得也很有技巧。他嘴贱的特点是刻薄,是嚣张和婊气,脏字倒并不多。
兆平泽不一样,他一张嘴就将冯五的祖宗十八代H了个遍。其言语之污秽,足可以去代言洁厕灵广告。
“你小子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冯五听得一阵蛋疼,倒也没客气,抡圆了巴掌就照着这小畜生的屁股上一顿狠扇。他手劲儿大得出奇,小畜生也肉厚抗揍得出奇,周围看热闹的小弟们见了啧啧称奇,年纪大些的则劝冯五差不多得了,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况且,这小孩表面一副死妈脸,实际上还穿着小狗图案的内裤呢。
是的,兆平泽的性格拧巴,在很多平常的事情上保持着莫名的自尊心。
他可以内心毫无波澜的当街裸奔,却不能够让人瞧见自己穿了小狗图案的袜子。
小狗内裤也不例外。
他后知后觉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在环顾四周之后,非常委屈非常羞耻地哭了。
他没被打哭,倒是因为一条内裤哭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两腿在空中乱蹬的过程中,把鞋子甩掉了一只。于是袜子上的小狗和内裤上的小狗吐着舌头,遥遥相望。
兆平泽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双重打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得格外凄惨。
冯五这下子是坐实了欺负小孩的罪行,他有点错愕地停了手,就听见怀里的小畜生边抽噎边恶狠狠地讲。
“呵,傻逼,你马子被人睡了。”
看吧,这小畜生就是一点都不能被同情的。
冯五上一秒还刚要抬手替他揉揉被扇肿的屁股,下一秒就觉得这一片好心简直喂了狗。他好久没这么气过了,不抽根烟冷静下,他真就要把这混蛋玩意当场掐死了。
“你小子再多说一句鬼话,老子今天就把你屁股抽烂信不信?”
兆平泽被他扔到地上。他脚踩着他的后背,一手点烟一手拽了根皮带。
“别他妈瞎造谣,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头上是绿的了?老子这些年睡过的女人海了去了,还从来没一个敢……”
“就N大那个,叫韩什么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