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1――旅行(2)
酒店从地图上看,是在离海很近的地方,实际上还稍有一段距离,需得再往前骑行一阵。
“好晒。”
周生郝嘟哝了一句,手背遮了遮额头,他的帽子被落在包里,回头再去取又感觉有些麻烦。
“郝郝,”有几个同班的同学喊他,“你跟我们走吗?”
“我等会儿。”
“好吧,那你快一点哟,”那几人便先骑上自行车,“李老师跟我们说让你那个…小心点。”
‘小心点’的意思自然不明而喻,只是他们谁也没太敢往兆平泽那个方向多瞅,骑上车赶忙一阵风似的走了。
午后的太阳把地面晒得发烫。
周生郝觉得他只不过是和这些人差了两三岁,却有时有点像是隔着十好几年,他其实有点懒得动弹,阳光叫他发憷,怕晒个皮焦肉糊――虽然这也不太可能,但他的确好像不那么有那个精力这么来回蹦Q,飞机起飞得太晚,到达目的地时更晚,搞得现在他只想在屋子里拉上窗帘好好睡上一整天,实在没有那个兴趣再去海边。
况且,他也不怎么能瞧沙滩上的人,他都能想象得出来,那必然是会有不少光裸着身子的肉体,而他瞧见了以后,也非得吐个昏天黑地。
可他一从酒店出来,兆平泽也出来了,还一直站在那,他就拿不定主意,他想如果这个人去海边,他不去,岂不是错过一个调查接触的好机会?这趟旅行总共也没几天,错过了,等再回到学校哪里还有这么好的时机。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兆平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兆平泽往日昼伏夜行惯了,白天正是困得要睡觉的时候,但他也想,不行,不能睡,不能睡,不然的话,他和这个人真正相处的时间还能剩下多少……
周生郝强忍住哈欠连天的困意,伸手从自动贩售机里拿出一罐冰咖啡,拽开拉环的时候差点割到手,他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那又冰又苦的玩意,蹙着眉想他的胃被这么一激,到了晚上准该疼得他满地打滚。
兆平泽默默走到墙角无人处,想掬一捧冷水洗洗脸,但没找到水笼头,就只得把一双困得抬不起来的眼睛使劲揉了半天,又抬手结结实实往自己脸上招呼了自己两巴掌,他手劲儿极大,又似乎忘了自己是这在打自己,竟是把揍别人的力气用在了自己身上,搞得周生郝冷不丁听见啪地两声,抬头望过去时,只见兆平泽捂着脸,鼻孔往下淌出两行鼻血。
“你脸怎么…”周生郝问到一半,顿了顿,把话吞下去,决定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你是不是中暑了?”
“没有,”兆平泽用袖子抹抹脸,“就是太激动了。”
行吧……周生郝低头想,他本来还指望这人说‘是’,他就可以趁势说‘啊那我扶你去休息吧’,然后回去睡个好觉呢……
“你要真中暑了的话就还是回去歇会儿吧。”
“没有没有,”兆平泽生怕被周生郝就这么甩开了,“我好得很。”这话一出口,又觉得听起来有点像不知好歹,赶忙补充一句,“我不是说……”
“我知道。”周生郝忽然觉得有点好玩,在坡道上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扭过身问,“我以前很凶吗?你那么怕我?”
兆平泽捂着流血的鼻子跟上来,不说话,不敢多说,他觉得多说多错,错了的话……
错了的话,就什么也没有了。
*
*
沙滩上,少年们赤着脚跑来跑去,从远处看分不出彼此的差异,只像一群动物。
周生郝没力气跑,甚至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躲在阴凉下面呆着,最好再闭上眼睛。
他恶心得发抖,尽量不往过路人的身上瞟,起初走在人流不太密集的地方还好,待到密集处便避无可避,只得双眼朝着地上看,可他这么低着头,又好几次险些撞着人,兆平泽想伸出手拉住他,但大概是因为记得他对他说过不要碰他的话,便没法动手,只能在他要撞上什么人或东西时出声提醒。
许是被感应到了什么,再往前时,兆平泽主动走到了他前面,他只需得盯着兆平泽的背影跟着往前就好了。
这倒是件相对容易的事,兆平泽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他俩大概是整个海滩上衣服穿得最齐整的人了,齐整得甚至有点叫人奇怪,因为这真是极热的一天,他们两个都把自己捂得未免太严实。
兆平泽时不时回头朝周生郝看上一眼,怕他丢了,或者说与其是怕他丢了,倒更像是怕他像什么吹之即散的东西似的就在某个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这整个人像是他的一场美梦,他要时时刻刻确认自己还在这个梦里,这样他就可以在这烈日晴空下无所顾忌地像个真正的少年人一样享受这个盛夏,反之,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一瞧,老天对他真不错,他想,他把自己活成一个亡命徒,时时刻刻准备赴死,可死之前,还能有这么一段好时日,这真是想都不敢想。
周生郝只是想在躺椅上歇一会儿,可不曾想这么往后一靠,就再也不想起来了,他在太阳底下迷迷糊糊的,懒得说话也懒得动,兆平泽在他的脚边蹲下来,也一动不动,不说话。
湿乎乎的海风吹过来,把头发吹得乱糟糟,周生郝的眼睛被遮住了,但也不想再抬手扒拉开,因为并没有什么想看或是可看的东西,都是人,都是肉,都是叫他胃里犯恶心的东西。
他喜欢海,也不讨厌沙滩,他只是被弄坏了,现在他知道那不是他的错,但是他被弄坏了,谁也修不好他。
兆平泽蹲在地上默默地望着他,像条温驯的狗,周生郝觉得这情景也是很熟悉的,仿佛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该是如此。
“你不下水么?”周生郝开口,不知怎的,他感到对于这个人其实是无需客气的,“我看你穿得这么多,热死了。”
兆平泽只是摇头,但好像对于他这种不太客气的语调好像并不陌生,甚至还好像觉得这很亲切,整个人都自在了许多。
周生郝想,这是个很好的时机,他该试探着问他一些林童童的日记本里问题,但想不到该怎么个问法。
“你今年多大了?”
“不确定。”
“这怎么还能不确定?”
“我妈妈没跟我说清楚过。”
“你……”
“我猜,”兆平泽想了想,“我也许是夏天生的。”
“哦,”周生郝想,和这个人说话真费劲,“那……”
“也许是春天。”
“……”
可恶,他本来是这么一个,他自认堪称完美的问话思路;先问一个人的年纪,可以算出他哪一年生人,甭管是哪一年,他都打算说‘真巧,我也是,你是几月?’,等对方回答说‘X月’,他就可以说‘哦那你是XX星座’,从而把话题导入到星座问题上,星座话题又十之八九是可和恋爱扯上关系的,这样他就可以一边貌若无意地扯着“听说XX星座和XX很配啊”之类的鬼话来刺探这个人的情感问题。林童童的日记本里不是说,这个人是那个莫名失踪的女生的前男友么?当然了,即使那么顺利地问下去,他也很可能会被反呛一句‘没想到你还信星座这种东西’或者‘你怎么这么八卦’,但那样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