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同门
第八十四章同门
淮海城的风云变化并没有影响到还在秘境中探索的玉苍山弟子们。与大部队走散后槐叶一个人带着师弟师妹朝凌冠府的方向前进,她受向时雁之托,要去仙人遗迹中寻找一件名叫“遮云裳”的龙皮灵衣。
说实话她对万般术法也无法侵入这点有点难以想象,且不说世间是否存在这样的法宝,作为这件灵衣原材料的龙的修为究竟要强到什么地步,才能使得身体的一部分变得如此坚不可摧,灵衣的制作者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降服它?
这么一走就是好几天,由于秦邈的腿伤,筑基修为的他难以控制灵剑,而槐叶也没法带着两个人赶路,于是三人便这样徒步朝着目的地移动。
虽说只有十岁左右,但贺鹤也已经有了炼气四重的修为,就算还未学习身法,移动速度也不算慢,跟得上槐叶刻意放慢的步伐。反倒是秦邈因为腿伤而行动迟缓,倒成了拖后腿的那个,这让他的情绪越发脆弱低沉。
照顾他人的情绪不是槐叶的特长,她也懒得理会秦邈自己的问题,用木头给他削了根拐杖出来后便不再管他了。
他们就这样白日赶路,夜间休息,慢吞吞地用好几天的时间挪到了雾峡外围。
秘境中灵气浓郁,贺鹤又得到了槐叶给她的净业虫妖核,修炼更加迅速,眼下已经逼近了炼气五重。秦邈在修为上倒也有所进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左小腿就是没有知觉,一连好几天下来,他也有些泄气了,因而更加期待在雾峡中将要发生的事。
三人在远远能看见泛着白雾的通道的地方修习了一晚,正午才整理行装准备进入雾峡之中。这处峡谷常年浓雾弥漫,修士的神识都会被灵雾阻隔,但与大雾伴生的妖兽生活在其中却如鱼得水,虽然以槐叶的修为倒是不怕,但却难保不会遇到什么棘手的妖兽伤了师弟师妹。
她盘算着两日之内便要通过雾峡,到达前方的开阔平原。
盖在远处高耸的山峰和另一侧崎岖的山地之上粉中带紫的朝霞褪去许久,中间的峡谷大雾弥漫,一条浅浅的小河从宽阔的谷地流出,在日光之下显得像条闪亮的细带在山中蜿蜒。
虽然魂魄有损,过去的修为也还没完全恢复,但用神识覆盖大半条峡谷对贺鹤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遮天蔽日的灵雾对她来说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中行走也没太大区别。
不过秦邈就要痛苦许多了,仅往一个方向延伸的话,前世的秦邈,即便身为剑修,神识也能覆盖数十里,他灵魂重生一回,但神识却回到的未经锤炼的状态,平日还没什么感觉,眼下只能勉强辩清周围几米的范围,他便有些慌神,时刻注意着不敢和另外两人走散了。
他前世便在浓雾中吃过苦头,此处生活的幻影妖兽时常变作同行之人将旅伴隔开,再分开袭击,虽然修为不高,但确实防不胜防,尤其还是自己眼下神识弱小的时候,更难分辨……
“师姐?”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无论是槐叶还是贺鹤却都不见了身影,秦邈立刻心下一凛,一手支撑着拐杖,另一只手拔出灵剑,警觉的看着四周。
他先是试探着出声唤道:“师姐?贺师妹?你们在哪?”
剑尖挑着白雾,白气被挥开不久又纠缠上来,秦邈不敢贸然离开原地,只能提着剑警戒。
一个人影从白雾中走出,是贺鹤。秦邈看着表情困惑又惊恐的女孩,喉咙滚动了一下,等到女孩歪着头询问他槐叶在哪里时,他才对着贺鹤抬起剑。
“不要动,你是真的贺师妹吗?”
贺鹤见好不容易找到的师兄竟然用剑指着自己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平静下来。秦邈不得不承认女孩的皮相确实出众,如今已经不见当初那个瘦弱的贫家女模样,贺鹤的一颦一笑都仿佛意有所指,绮丽中又带着一丝危险。
这是秦邈第一次见表情如此具有攻击性的贺鹤,然而这反而让他更加疑惑起来,雾峡中栖息着幻影兽他早就有所准备,但幻影兽只能呈现出猎物记忆中的模样,亲人、爱人、友人……不会又什么太大的变化,而且它目的便是将行人拉入浓雾深处的巢穴,在目的达成前断不会露出凶相。
眼前的贺鹤真像是活人一般将鹤纹玉坠从腰间扯下来,微笑着说:“师兄不认我,难道还不认师尊的玉坠吗?”
向时雁的玉坠。
秦邈剑尖颤唞了一下,相同纹路的玉坠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雕刻样式相同的玉佩向时雁还有几块,大多数时候作为自己的信物使用,是她的象征。
前世秦邈进入混元境时,师尊将其中一块鹤纹玉郑重地交给他,并在上面封存了自己三次全力一击,此外还赠与他一个装着一些有用的低级法宝、药材,和修行上的指示的须弥袋,平日大多数时候在闭关的向时雁少有教导他的时候,秦邈因此将之视作一种承认。
秦邈得到的那块玉,与此生贺鹤拿到的却完全不同。
女孩笑容可人,表情好像是在可怜他似的将玉佩举高,好让秦邈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花纹。
虽说样式和纹路相同,但毕竟作为基底的玉材不可能完全相同,那几块玉佩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别。而贺鹤手中拿着的这一块却是向时雁的贴身之物,秦邈从未见她离过身。
此物不光是以上乘的灵玉为底,更是向时雁最惯用的储物之地。前世她送给秦邈的那块,玉中空间是闲置的,因为时间紧迫还未重新洗去痕迹,因此只能被向时雁的神识开启,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想起来这回事,秦邈才算正式拥有了那块玉佩。
向时雁将自己最常用的储物玉坠洗了送给这个只相处了半年的新弟子?
前世她即便已经成了秦邈的妻子也不曾将其赠出,只有这一块,和其他量产品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会挂在别人身上?
“师兄脸色也太难看了,这才只是开始呢。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些?”少女巧笑盈盈,吐出的话语却如毒液一般,“你知道自己看着师尊和其他师姐的眼神有多恶心吗?是谁给了你自己是万人迷的错觉?”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觊觎。”
秦邈瞬间被这句话引燃了,他尖叫着朝眼前的女孩挥剑:“我的就是我的!你又懂些什么!她们所有人,都是我的!我即是天命之子!”
剑锋切开了“贺鹤”的身体,少女瞬间化作白烟消散,只留下一阵嘲讽的缥缈轻笑。
秦邈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挥剑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考虑这个贺鹤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人,他无意中触发了玉坠该如何是好。他只是被那一刹那胸中涌动的剧烈恐慌给驱动了,此时那阵阵慌张还在鼓动着他的心。
不知为何,斩去幻影后他却更加惊惧,幻影兽是猎物内心的映照,秦邈只觉得心中一片空洞,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在恐惧些什么,此时在他脑海中一遍遍闪过的是前世那个女子狠狠将他推开的场景。盲女的眼前蒙着一层白翳,使得她那时的眼神更加冰冷,少女带着空洞又失落的神情重复着:“这才不是天命之子。”她一直喃喃自语着这句话。
想必投河自尽时也是如此絮语着毫不挣扎地迎来自己的结局。
秦邈想起自己听闻付知死讯时的境况,那时心中一闪而逝的慌乱历历在目。他曾经对“天命之子”这个称谓不屑一顾,在他眼中,自己的成就都是靠坚持不懈的努力得来的,绝计不是什么天道的眷顾。
他以为不过是天机阁为了拉拢自己而编造出的寓言,也因此忽视了付知对此的深信不疑,好像“天命”是一个已经确凿戴在秦邈头上的金冠,而女子最后能做的只有选择结束自己本不该在此终结的人生以期声诉能够上达天听。
秦邈恍惚了一下,自己是否在此之后便唐突地回到了年少之时,而此后发生的事……竟然好像真是上苍收回了对自己的全部眷顾一般。他站在原地,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忽然想到一个令他惊惧的可能。
如果付知的死真的改变了什么,秦邈不再是天命之子了,那现在的天命又在哪?
槐叶呼唤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水幕,许久才将秦邈从意识朦胧的状态下唤醒,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背后,少年好像从水中挣扎出来一般抬起头,正好与槐叶身后表情寡淡的贺鹤对上视线。
一直保持笑容的人其实和没笑一样。秦邈深深地赞同又质疑这句话,因为此时脸上不见平日甜蜜笑容的贺鹤显得那样尖锐冰冷。
“你被幻影兽魇住了,”槐叶脸上没有担忧,反而还显出好奇又跃跃欲试的样子,“有趣吗?你看见什么了?”
幻影兽是一种神奇的妖兽,他们本身没有实体,是一团包裹着妖核的行走白烟,在大雾之中很难被发现。此处的浓雾便是幻影兽群制造出来的,吸入这里的白雾便会缓慢钝化人的思维,若是被幻影兽本体诱发便会出现幻觉,最后缓缓走向峡谷中的隐秘巢穴赴死,被烟团包裹着被溶解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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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每个人遇见的环境都是完全不同的,同行者也看不见被魇住的同伴眼中的场景。槐叶只看见秦邈抬剑斩落了那块妖核,并没有听见他在脑中的尖叫,更不知道他究竟梦见了什么。
秦邈捂着自己的头,缓了好一阵才发觉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在雾气的致幻作用下所见的幻象,包括唐突地反复回忆起付知死前的怪异也是被幻影兽诱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