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格物致知
月光下,叶云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却清澈而坚定。他弯腰,从脚边一具鞑子尸体旁捡起一支染血的三棱破甲箭,递到南宫京面前。
“先生请看此箭。锋利否?可破鞑子皮甲否?”
南宫京看着那泛着幽蓝寒光、棱角狰狞的箭簇,下意识点头:“确为利器。”
“那先生以为,”
叶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南宫京的心头,“造此箭时,是熟读圣贤‘仁恕之道’的工匠造得好?
还是精通‘格物’之理,知晓何种角度最利破甲、何种钢材最韧、何种淬火最硬的工匠造得好?”
“……”
南宫京一时语塞。
叶云指向远处那一片狼藉的旋风炮阵地,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再问先生,今夜惊退千骑,保一村百姓性命,是靠圣贤书中之乎者也?
还是靠这‘离经叛道’的霹雳火药与‘奇技淫巧’的旋风巨炮?”
“鞑子屠刀之下,妇孺哀嚎之时,是圣人的微言大义能退敌?还是匠人手中这杀人的利器能护民?”
“先生著《边防策》,拳拳之心,叶云敬佩。然则,空谈仁义,可能救这刘村?可能挡那狼戎铁蹄?”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南宫京坚守了数十年的精神壁垒之上!
他想起一路逃亡所见饿殍盈野、易子而食的惨状,想起府城官吏的昏聩贪婪,想起今夜新兵们面对屠刀时绝望又拼命的眼神,想起那在爆炸中灰飞烟灭的鞑虏……
圣贤书上的道理,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叶云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如同暮鼓晨钟:
“乱世求存,正道在心,亦在力!无仁义之心,与禽兽何异?无护道之力,仁义不过空中楼阁,任人践踏!我土堡学堂,既要明理,更要授艺!
教人识字明理,是为知荣辱、辨是非!教人格物算学,是为造利器、筑坚城、活人命!唯有手握护道之剑,方能在这修罗场中,守住心中那一线仁义之光!”
南宫京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在尸山血海之间,怔怔地看着手中那支冰冷染血的三棱箭,又望向远处黑暗中土堡隐约的轮廓。
月光清冷,映着他苍白脸上剧烈变幻的神色。长久以来信奉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信念,在这残酷而真实的边关血火面前,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他突然想起了《孟子》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想起了叶云那句“血佛”
一时间,心乱如麻,竟有些痴了。
南宫京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在尸山血海之间,怔怔地看着手中那支冰冷染血的三棱破甲箭,又望向远处黑暗中土堡隐约的轮廓。
月光清冷,映着他苍白脸上剧烈变幻的神色。长久以来信奉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信念,在这残酷而真实的边关血火面前,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叶云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引以为傲的圣贤经义之上。
“乱世求存,正道在心,亦在力!”、“无护道之力,仁义不过空中楼阁,任人践踏!”
……这些离经叛道却又直指核心的言论,与他一路逃亡所见饿殍盈野、易子而食的惨状,与今夜新兵们面对屠刀时绝望又拼命的眼神,与那在爆炸中灰飞烟灭的鞑虏……交织碰撞。
他想起自己呕心沥血的《西北边防策》,在府城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吏眼中,不过是换取声名的玩物。
圣贤书上的道理,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叶云,这个行事“离经叛道”的年轻千总,却凭着一群农夫流民和那些“奇技淫巧”的造物,硬生生在狼戎铁蹄下撕开了一条生路!
“唯有手握护道之剑,方能在这修罗场中,守住心中那一线仁义之光……”叶云最后的话语在他脑中轰鸣。
手中的破甲箭冰冷沉重,棱角分明,它不识字,不讲仁恕,却实实在在洞穿了鞑虏的皮甲,守护了身后的妇孺。这,难道不是另一种“道”?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决绝的清明。他对着叶云,深深一揖,这一次,腰弯得比任何时候都低,动作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大人……属下……惭愧!”声音干涩嘶哑,却字字清晰,“今日听大人一席话,方知书本之浅薄,纸上谈兵之误国!
昔日著《边防策》,自以为洞察时弊,如今看来,不过是隔靴搔痒,空中楼阁!”
月光落在他消瘦而沾染血污的脸上,映出他眼中燃烧的火焰:“主上!属下南宫京,愿重著《格物蒙训》!
以圣人之心,化战阵之术,融炼器、算术、战阵之理!求主上成全!”
叶云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上前一步,重重拍在南宫京的肩膀上:“南宫先生!此言当真?太好了!”他张开双臂,给了这位饱学之士一个熊抱。
突如其来的、带着硝烟和汗味的身体接触,让南宫京整个人瞬间僵住。书生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何曾有过如此直白粗犷的表达?
但这被真心实意接纳、被寄予厚望的感觉,却像一股滚烫的暖流冲散了战场带来的阴寒,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激越和归属感。
“多谢主上信任!”南宫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却锐利如新磨的刀锋。
……
而此时,刘村临时开辟的伤员营地。
地上躺着二三十名伤兵,呻吟声此起彼伏。张嫣娇躯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恐惧是原因之一,但更深的,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那么多人重伤,凭她那点从医书和《千金方》上学来的皮毛,根本力不从心。面对血肉模糊的伤口,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别乱动!挺住!”不远处,传来慕容羽清冷却有力的声音。
张嫣循声望去,只见那素白衣衫已被鲜血染上大片暗红的女子,正将一名腹部受伤的汉子死死按住,动作麻利地用牙齿撕扯着绷带布条。
“有……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张嫣连忙迎上去,声音带着颤音。
听到声音,慕容羽抬起头,沾满鲜血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她认出了张嫣,就是那个来土堡找叶云的人。她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