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窗外月明星稀，万物俱寂，路边树木在月光下暗影斑驳，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摇曳着昏暗的身姿，无言的守护着每一个从它树影下走过的人。

有亲密依偎着的小情侣搂抱着走过，也有牵着狗的年轻女孩拿着牵引绳，当然也有像她这般浑身被失意笼罩着的人。

也许是被这种情绪浸染，奚聆就着其中一棵，倚在它身旁点起了一根烟。

薄荷味的香烟，绿色的烟嘴夹在纤细嫩白的指尖，一缕缕细细的烟直直的隐于树枝间，于一片烟雾朦胧中，奚聆少见的有些无所适从，内心笼罩起一层白灰，头脑雾蒙蒙的。

回顾前半生。

这么多年来，她要强，坚定，认定的事永不胆怯后悔，即使受过伤害，遍体鳞伤也不曾埋怨过自己当初的选择。

她从小被富养长大，奚父白手起家一路打拼，跟奚母结婚的时候事业刚刚有起色，一直到自己出生情况才转好，即使是忙的脚不沾地，生意赔钱家庭低谷，他们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想做的事想学的东西他们想来是不理解，但尊重。

她便以为关于自己的性向更是无需与她们报备，好似父母在她的生命中只配接受，而不能有任何怨言和疑虑。

可是现在想想，她们没有任何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反倒是自己这个被人小心翼翼放在心上的人，狠狠的对他们下了一刀又一刀。

而报应在此刻全部还诸此身，越想就越觉得好像有人也在心里划上一刀，鲜血淋漓，千穿百孔。

沉甸甸的愧疚感压的她一个人有些承受不住。

奚聆掏出手机，鬼使神差的，指尖一划就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直到嘟嘟声响起，看到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她才像惊醒一样挂断。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清新活力，是个女孩，可不是记忆中熟悉的声音。

有新朋友了啊，只是不知道……是哪种朋友？

那一瞬间，奚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心情，有些酸涩又有些意料之中。

她没说话，径直挂了。

低着头沉默了一会。

又往下翻通讯录找到林真。

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一刻，奚聆原本还算平静的神色，突然就绷不住了。

背靠大树，奚聆无神的眼睛看向一片漆黑的夜空，声音平静又迷茫。

“林真，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混账？”

“当年他们对我说这条路不好走，不愿我踏上去，说让我回去继续在他们安排好的既定轨道里走下去，我不愿意，不愿意也就算了，还要扭过头对他们放狠话，几年都不愿再见他们，我不知道我妈她因为我的事提前退休远离了她爱的教育事业，更不知道我爸在我走的这几年里头发白了一片。”

“他们最亲爱的女儿最后伤他们至深。”

“你知道刚刚我爸说什么吗？他说这几年就像是被流水隔开了一样，看得见我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以前是看得见摸不着，现在终于见着了才想明白，他说他们想开了，支持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奚聆哽咽几句，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泪水像流星一样滑下脸庞。

“但是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等林真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抱着膝坐在马路牙子上，默默流泪的样子。

衣着单薄的女人蜷缩着身体，因为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没说什么，林真在她身边坐下，把人搂进怀里，紧紧的揽着，任由她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

林真知道，这是迟来许久的释放。

奚聆不是愿意认输的人，当年恋人背刺，父母反目，事业中断，前途尽毁，所有人担心的时候她摆一摆手毫不拖泥带水离开伤心地，一滴泪都没有流。

可是有些伤害不可能消失，用亲情制成的刀很锋利，但在刺伤别人的同时也一定会划开自己。

憋久了的情绪总算是能得到释放并不是什么坏事。

“那时候那么不顾一切，就是为了争一口气，获得他们的同意，现在总算获得了认可，我好像也没有多开心。”

“我总以为因为一次错误的选择，我失去了所有，亲人，爱人，理想……”

“到最后才发现，该留下的一直都在原地，原来这么久的折磨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围绕着本就是错误的人兜兜转转。”

林真沉默片刻：“你从来没有失去什么，父母永远在你身后做后盾，我们也一直都在，而理想……”

林真突然笑了，拍拍她的肩膀：“论专业技能，我可没见过你奚聆这么没有自信的样子。”

奚聆低落的情绪被一句话点中了穴道一样，豁然开朗：“对啊，我是谁，我是老师的得意弟子，是他最骄傲的学生……”

越说声音越小。

这些年她心里积压了太多，被一次的失败打击到对很多事情失去了欲望和自信。

想想这段时间她做了些什么，不敢拿起画笔，不愿回到自己的家乡，像只胆小的蜗牛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壳子里，甚至不愿意正面面对感情。

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永远自信热忱的奚聆吗？

越想越觉得之前记忆中志骄气盈，轻世肆志的剪影愈来愈清晰，跟现在颓唐自弃，畏手畏脚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奚聆伸出手，抚摸着裙边，低着头呢喃道：“我都在干什么啊。”

喜爱的画画很少动笔，就连……喜欢的人，都要找理由拒绝。

“林真，你说……我当时真的做错了吗？”

林真愣了一下，一时没跟上她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