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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蒋子龙文集第3卷·人气》(22

简家并不是“钉子户”,一切都因为简业修太忙了,实在是顾不过来,好在简玉朴也不着急,他就想慎悠到最后,亲眼看看自己住了一辈子的同福庄是怎样从这个城市消失的,先把邻居们都送走了再说吧!简业青那间屋子里的东西早就都搬走了,到了搬迁的最后期限,简业修才请来了搬家公司,小伙子们一看简玉朴小屋里的这点东西就乐了,简业修却连这点东西都嫌多,他对老人说:“爸,这些破烂儿就别要了,将来搬回新居的时候再买新家具。”

“旧的能用为什么非要买新的呢?”老人一样也不让丢,真正让他不放心的是另一件事,“业修,你真跟敏真商量好啦?”简业修直觉得脸上挂不住:“行啦,您就别管了。”把简玉朴小屋里的东西都搬上车以后,简业修请老人跟着车一块过去,老人却叫他先走,简玉朴知道他一离开,房子即刻就会被推倒,心里有说不出的留恋和难受,嘴上说的是想跟刘玉厚两口子和大哑巴兄弟再打声招呼,老人也替他们犯愁……业青对弟弟说:“你先回去收拾一下,等一会儿我陪咱爸爸坐公共汽车过去。”

还是大哑巴心胸开阔,既不为自己的处境发愁,也不为与老邻居告别伤感,表情极为生动地跟简玉朴哇哇地叫着,简玉朴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间或还对哑巴比划两下。平时咋咋呼呼的杨美芬,竟眼圈发红,不知是因为简玉朴搬走,还是因为以后再见简业修可就难啦!她认为简业修耗到搬家期限的最后一天才离开,就是够情够义,不愿意把她们一家孤零零地甩在这儿。但他毕竟是官面儿的人,还能怎么样呢?她对简玉朴说:“简大爷,您这一走我们可就显着孤单了,以后再也没有福气跟您做邻居了。”

“你可没少照应我们。”简玉朴说的也是真心话,尽管他在心里从来没有敬重过杨美芬。儿子小的时候他曾鄙视过她,老怕她把简业修教坏了,后来见儿子很有出息,并没有学坏,才相信杨美芬和业修的要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觉得自己作为邻居和长辈对杨美芬做得太过分了。简玉朴喜欢跟刘玉厚亲近,而此时的刘玉厚却快要愁死了,给区长下跪都没有解决问题,他再也没有招儿了,闭着眼在床上栽歪着身子。简玉朴看着他心里难受,将脸凑近了说:“玉厚,我走了,你要多保重,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相信共产党的政府会不管你这样的好工人!”刘玉厚说不出话来,在同福庄简玉朴可能是惟一在心里还把他当人看的邻居,现在也要走了,他感到自己被这个世界彻底地遗弃了……

生活讲究,极爱干净的于敏真,下班回来一进家门,看到满屋破烂,登时就对简业修火了:“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简业修明明心里发毛,嘴上却挺硬:“我爸爸要住在这儿。”于敏真一愣:“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讲一声?”

“讲什么,这不是我的家?这点事我还做不了主?”

“你说话怎么带刺儿?这也是我的家,我也做得了主。告诉你,这不行!”

“不行也得行!”话赶话地僵在这儿了——再进行下去就又得吵,又得骂,又得打了。怕就怕话赶话,火激火,于敏真有过教训,虽然自己也在气头上还是让了一步:“那就再等几天,我负责给另找房子。”简业修却以为逮着理了:“来不及啦,既然你还承认这是我的家,我的老人为什么不能住在这儿?”

于敏真身子一颤,声音也高上去了:“我还有老人呐,如果都住在这儿,我们还过日子吗?”毕竟老父亲马上就到,不能让老人看儿媳妇的脸子,不管怎么说没有提前跟敏真商量是自己的不对,简业修想先糊弄过去再说,口气又缓了下来:“敏真,你是有文化的人,不能胡搅蛮缠,我从来没有照顾过父母,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你不也好尽尽做儿媳妇的责任吗?”

“我怎么没有尽责任?我给钱,应该是我们的房子给了你大姐,姐照顾老人得房子,得遗产,这不是很公平吗?”简业修被噎得接不上话儿:“你?”“我怎么啦?再说光是老人来还好办,你弄这么一屋子破烂儿来,这还像个家吗?”

简业修把声音压低:“我也不想把这些东西弄来。可老人对这些旧家具有感情,你怎么就不能凑合一下呢?”于敏真的声音反倒又提高了:“不凑合,你快把它们弄走,哪怕将来我再为老人买新家具哪!”

“那好,你如果不愿意跟我父亲在一起住,那就请你走吧!”

“这是我的家,我凭什么要走?”

宁宁害怕:“你们别吵了,让爷爷跟我住一个屋吧。”

简业修有点不管不顾了:“于敏真我可告诉你,我一忍再忍。

一让再让,这回我爸爸在这儿是住定了,你要是给我爸爸一点脸色看,你我的夫妻情分就算到头了!

于敏真怒极反笑:“干什么?你想拿离婚吓唬我?到头就到头!这可是你说的,儿子得跟着我。宁宁,收拾好东西,跟妈妈走!”宁宁哭:“妈……”

敏真拉着儿子刚要出门,原来门是开着的,简玉朴和大姐简业青都站在门口。

简玉朴脸色苍白得像窗户纸:“敏真,你先别走,听我说一句,业修过来,给我跪下!”简业修怒不可遏:“爸爸。”

父亲强压着火气又重复了一遍:“跪下!”简业修无奈,给父亲跪下了。简玉朴气得抖抖瑟瑟:“业修,你听我说,敏真对咱简家有两件大功,第一,当年她父亲是市经委的主任,人家不嫌弃住在同福庄的工人的儿子,肯嫁给你,肯进咱那破房子,这太委屈她了。第二,敏真为我生了个孙子,让咱简家有根有后。她有这两件大功,就是咱简家的恩人,你对她一不许骂,二不许打,三不许提离婚这俩字,你要想离她,先得离开你爹!”

于敏真大哭着也跪了下去:“爸爸……”简玉朴又说:“我跟你姐姐、姐夫已经商量好,住到你姐姐家去,你姐夫的医院里还给腾出一间房子,我们就是来告诉你们这个的。”业青插嘴:“咱爸说了,这些破烂东西扔到楼下送给收破烂儿的算了。业修,向敏真认个错。”

业修无语,也无地自容。简玉朴逼问:“你莫非要逼你爸爸给敏真赔罪吗?”

敏真火上浇油:“爸爸,他提前一个字不跟我讲,就是找茬儿跟我吵架,因为他有了外心……”

老人冲着儿子一巴掌打去,自己却摔倒了。

在一座离三义里不远的写字楼里,简业修临时租了两套带卫生问和厨房的大房子,装修简单实用,但配备了齐全的现代办公设备。一套房子门前挂着梨城市危陋平房改造办公室的牌子,另一套房子的门口则挂着九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铜牌,公司里加上简业修才只有五个人,他情绪复杂,有点兴奋,也有几许伤感或日失落:“好啦,从今天起我们九河公司就算正式挂牌营业了,不请来宾,不搞庆典,不放鞭炮,不肆张扬——这就是我们公司的风格,叫偷着长肉,悄无声息地赚钱。我从一毕业就分配到建委,在官场蹭蹬十几年,最后落的结果就是一个人出来办公司,没有落下好,也没有交下人。对上不可谓不忠不勇,自问为河口区是卖了命的,上面却要致我于死地。对下不可谓不诚不信,如孙石,我待他不薄,建委的人有目共睹,我的为人如何建委的人也应心里有数,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这是我的失败,但我又感谢这失败,随着危改工程的启动,梨城的房地产业将大热,我给公司订了一个最保守的利润指标,第一年拿下500万。

每人要平均给公司赚到100万。你们几位都是近几年才到建委的,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加盟九河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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