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我光明正大参加任务,是哪一件事当得起‘逃’字?”秦语阑微微冷笑。
“你、你!”李老三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一根舌头像他本人一样直愣愣地戳在空中,生动地演绎了“瞠目结舌”四个字。
这是他侄女?那个瘦不啦叽土里土气的乡下女娃?李老三觉得自己在做梦,于是伸出两根黑泥镶边的手指往大腿上狠狠一钳,结实痛了个激灵。
他看着眼前的“仙师”,那熟悉的五官仿佛褪色回了几个月前的模样,与他脑子里糊涂混沌的记忆一一对应,然而见鬼的心情却没有减弱半分。
——那个灰头土脸的黄毛丫头竟然飞黄腾达了!
“你、你既然回来了,那就该还我那二十两!”李老三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脑子里第一时间就蹦出来那二十两。
“什么二十两,你竟然还欠凡人银钱?”壮汉插话道,“那么多符箓都买得起,欠的钱却不还了?”
“是啊是啊!”李老三见势连忙附和,“你真的是六亲不认,忘了本啊!”
周围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秦语阑简直要被气笑了:“六亲不认的难道不是把亲侄女卖给人贩子的叔叔吗?对吗,李、老、三。”
“你真是对长辈不尊敬!”李老三听见秦语阑直呼他的名字,顿时怒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家欠了钱!”
“你占了你弟弟的房子当你的鸡窝,又卖掉他的女儿,他家欠你的早就已经还清了。”秦语阑冷冷说道。
“还有利息!利息!”李老三唾沫横飞。
“卖掉,就是一刀两断,从此陌路,你没资格再做她亲人,也没资格再讨要什么。”宋谷风冷漠地看着李老三,目光如刀,看得他心头寒气上涌,害怕得说不出话。
此时另外参赛人都回过味,闭嘴不再插话。
宋谷风对两队人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清除树林的妖魔,天色已晚,诸位可以先找落脚的地方,明日汇合后再行商讨。”
秦语阑补充道:“总之我们不会落宿此处,你们自便。”
儒衫青年看了看李老三,又看了看三个壮汉,说道:“我们也另寻住处。”
秦语阑决定继续找牛大家。黑灯瞎火地走出一段路,忍不住和宋谷风咬耳朵,:你说今晚我们能吃到晚饭,睡到床吗?”
宋谷风无奈地看她一眼:“一定要睡在床上?”
“对啊,主要是想住在房间里,野外那么多虫子,说不定还有猛兽妖魔,站着都觉得害怕,躺着肯定睡不着。”
“我有符箓可以驱虫驱兽……”
宋谷风话还没说完,秦语阑就抓狂道:“哎呀你怎么会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符箓,与其用在野外不如随便找一家潜进去得了,野外的地多脏啊!起来背上一层土!”
原来是嫌野外脏、乱、差,不喜欢风餐露宿,难怪她不愿意做散修。
所幸两人很快找到牛大家,这次终于没有被拒之门外。
牛大媳妇翠花听说来意之后热情接待了他们,不仅安排了住宿还补了顿晚餐,给她银钱她也不收,弄得秦语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由于夜色遮掩,牛大夫妇两人并没认出秦语阑是几个月前那个失怙女孩,这让她放下提心吊胆的心松了口气,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易了个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个人人互相认识的地方,她可不想三步一招呼,两步一解释。
想到这里秦语阑忍不住叹气,同为交换身体之人,那位木岚在秦府时需要扮得像她,而她在村子却需要扮得不像原身,像的不该像,不像的非要像,也说不准哪个更容易。
根据牛大两人的说法,村子附近的树林里似乎早有妖魔,在多年前就开始滋扰牲畜,什么圈里的公驴半夜惊叫,刚下的猪崽无故失踪等事时有发生,大家受苦久矣,偶尔还有人因此受害。
村民曾经请路过的仙师道士出手,但每每只管一时,过不了多久安生日子,一切很快就恢复原状。
但当秦语阑问真的有妖魔吗,有没有见过妖魔的模样时,翠花却是一摆手。
“嗐,怪事年年多了去了,但哪里有人见过妖魔的模样,山上猛兽却是不少,有好多都是没人见过的。”
事后,牛大把他媳妇拉到一旁,责怪道:“你个大嘴巴,怎么能跟人说山里没有妖魔,那些仙师以后不来村里除魔了怎么办,难道还让我们自己进山打野兽?”
翠花说:“我看那两仙师也不过是两女娃,和我那出嫁女儿一样大,但人家过不了有儿有女的平淡日子,天天往危险的地方跑,其实也是不容易,不如交个底,让人家放放心别担惊受怕。”
牛大说:“没有妖魔?怎么没有妖魔?我小时候亲眼见过!”
翠花:“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见过,那些道士说是妖魔的东西不过是凶猛一些的兔子青蛙,我看就是拿长得怪一点的禽兽凑合交差!”
“反正呐,我是不相信有妖魔的!”
牛大执拗道:“我亲眼见过!”
翠花:“好了好了,要是让我也亲眼见过,我就相信有妖魔。”
牛大和翠花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互相赌气了一整天。
第二日,秦语阑两人准备趁着清早去林子里查探,却被一声尖叫和随之而来的叫骂惊动,来到了张二娃家门口。
张二娃是昨天对着新丧老婆哭的男人,他正在院子里磕头打滚,像是一只嗡嗡乱转的苍蝇。
听知情人的意思,他昨日哭累了回房歇息时一切都好好的,今天一大早本来准备接着哭,却突然被什么脏东西吓破了魂,变成这个疯样。
这人还在吱哇乱叫,一会儿磕头一会儿发狂一会儿哭泣,而他老母亲昨天骂今天也骂,骂得比鸡啄米还快,显示出几分昨日没有的惊惧。
“你明明是自己死的!要变鬼要害人自己找别人去!过门一年连个儿子都没怀上,死也不算是我们家的人!今天我就要把你弄出去埋了,你别想进张家的祖坟!”
声音似乎能壮胆,老妇人语气越发强硬,像是要扑过去把人碎尸万段。
周围早就围了一圈吃瓜看热闹的村民,他们看得津津有味,双眼发红,恨不得骂声再大一点,疯人再狂一点,以稀释年复一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了无生趣。
也多亏了这些人,秦语阑听了一耳朵八卦,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张二娃的每一任媳妇都是被他母亲磋磨至死,但他对此毫无自觉并且不闻不问,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无双的好人,毕竟人死了他哭了,还哭得那么伤心。第二回他也哭,但没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嫁女了,所以他干脆娶了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如今第三回丧妻,村民早就对这回闹剧期待已久,打从一开始就在猜新妇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