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曲心葇略有些惊讶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又进了一阶，感叹他真的天资过人。但是再天才又如何，他注定要死在她的剑下。

断剑斜插在地，唐向丰吐着血往前爬着，腹部的鲜血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拖痕。徐晋州和秦语珍早已昏倒在地，生死不知。

曲心葇素白的鞋面踩住断刃，垂着眼，看着昔日弟子一寸一寸艰难地爬行，就仿佛在看一只将死的野狗。

当年，秦家运送泥人的马车就出过事，也是走失了一个，那泥人逃走之后变成无皮妖，沦陷了整个山丘村。她领命前去除妖，为了不亲手杀人，刻意晚了几个时辰，没想到那些人求生心切，还活了好几个。

虽说不得不杀掉地面上的人，却也一念心软，放过那个地窖里的小童，之后还将他收归门下——却只养出祸患。

唐向丰已经爬到她脚下，曲心葇提起剑——当年的错，现在纠正也不迟。

“师尊……”唐向丰眼里看不见致命的刀刃，只能看见她的脸——她没有一丝迟疑。

“所以，你早已经与闾丘临合谋了吗？”一道分外熟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曲心葇悚然一惊，回身时却动弹不得，她身上不知何时缠满了密密麻麻的金线，灵力在一瞬间溃散沉寂。

闾丘临是太安宗尊主，而来的人，是太安宗首座。

——他明明就该死了。

就算侥幸逃得一线神魂，也该躲躲藏藏，魂寄他人，绝不该这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大大方方地找上前来，连修为都和以前一样。

宋谷风似乎也没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师姐，你从小就不愿屈居人后，和我较劲多年，后来我成为首座，师兄成为掌门，我以为你恨我们两个，没想到你会联合他杀我。”

“那个玉佩，是你动的手脚吧。”

曲心葇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是，我已经不想听你的解释了。”宋谷风说完，毫不犹豫地砍下了她的头颅。鲜血迸溅，一道白光自她身体中飞出，却落入早已布下的天火烈炎。

操弄火焰的人，最终死于火焰之中。

滚烫溅了唐向丰满身满脸，他直勾勾地看着无头尸身倒下，张了张口，似乎发出了无声的哀嚎，脸上股股热流，却分不清那是什么了。

宋谷风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他的重塑之身。

被驱逐出镜之后，他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却只见黑烟四起，没找到想找的那个人。

一个浑身缚满绳索、披头散发的无皮怪物蠕动到徐晋州近前，张嘴就要往脖子上咬。

宋谷风一道法术将击退，屋檐被烧出裂响，那人转瞬被房梁砸中，淹没在火舌里。他无波无澜地收回目光，看着两个昏迷的熟人。

他使了个法术，把两人和唐向丰一起挪到院子中间的水池边，用符阵把夜幕里的魍魉阻隔在外，看向远处的黑衣人——那些杀死过他的人。

他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弱点。

……

城主府议事公堂内，所有人不分贵贱地挤成一团、瑟瑟发抖，窗外森然鬼影迷离接踵，几个修士把守缺口，忙着剿灭涌进来的妖魔。

幸而安荣城供有天火。

翎王身后仍然是原先那两个护卫，派出去的三个离魂都没回来，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城主缩着脖子亦步亦趋，硬生生把自己挤成一个肉团。

血红的手掌抓破窗棂，黑衣魔傀在门外待命，白色的虫子啪嗒啪嗒地跳动着，整个房间已经摇摇欲坠。

翎王看着被火光照亮半边的夜空，忽然对带鞭护卫说道：“替我捡一只过来。”

“翎王殿下？”城主惊疑地问道。

彭巍用鞭子卷了一只手掌大小的白虫，城主忙不叠地向后避开。

“丢过来。”翎王命令。

虫被丢了过去，左右蹦跳地扭动着，向离得最近的人蠕去，可是无论怎么爬，都沾不到翎王鞋边。

可也仅差毫厘。

翎王面色灰暗下去。

龙气竟已衰落至此！

山河破碎，妖魔横行。他和皇兄，怕是要成为姬氏的千古罪人。

——如果此劫之后还有姬氏的话。

密集如雨点的攻势不知何时停了，满室安静得可怕。

“啪、啪。”

鞋面落地的声响。

门开了，一人站在外面，火焰卷起的烈风吹起绣满暗纹的衣摆，满室灯火照亮了一张风光霁月的脸，脸上挂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笑容。

“原来是你。”翎王擡的语气近乎麻木。

“是我。”闾丘临一步一步向翎王走去，他身后数名黑衣人步伐整齐，随他而来。

翎王忽然道：“姬氏给太安宗的待遇不够好吗？要什么给什么，划分了方圆千里归你们，不收分毫田税地租，认你们为仙者之首，免你们跪拜之礼。”

“可本来就无需叩拜。”闾丘临垂眼看着翎王，目光像是看一只可怜的小虫，“你们不过是凡人啊，没了龙气，谁都可以把你们杀死。”

他又上前几步，两个护卫拦在翎王身前。

“别人都说我脾气很好。”闾丘临笑眯眯地，看不出一点不悦，“可只有两个人知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