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无恨 - 多事多不急 - 与之然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多事多不急 >

无爱无恨

无爱无恨

腊月三十,除夕。

青云镇的风雪停了,可街上却空无一人。

钱满仓缩在茶馆门槛上,老掌柜的羊皮袄子破了个洞,冷风灌进去,冻得他直打哆嗦。他眯着昏花的老眼往街上张望——昨日还热闹的集市,今日竟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满地红纸屑,被风卷着飘来飘去,像烧剩的纸钱。

"柳、柳掌柜……"钱满仓的嗓子哑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这年……咋没人过?"

柳莺儿正在剪窗花,闻言指尖一顿。金步摇上的雨燕忽然振翅,撞向窗棂——外头的雪地上,竟凭空浮现出一排脚印,一路延伸到茶馆门口,停在了门槛前。

"砰!"

门被撞开,牛大壮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屠夫独臂上的汗巾已经冻成了冰坨,漕帮刺青的蟠龙缺了一只眼,伤口处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漆黑的墨汁。

"祠堂……祠堂里的牌位……"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全……全空了……"

柳莺儿手中的剪刀"当啷"落地。她缓缓擡头,金步摇上的东珠裂开一道细纹,珠光映出她苍白的脸——那张脸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即将碎裂的瓷器。

"丙戌年除夕……"白清风残魂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钦天监的……'无魂年'……"

祠堂里,三百个牌位整整齐齐地摆在供桌上,可每一个牌位上的名字都消失了,只剩下空白的木牌。花四娘瘫坐在蒲团上,媒婆髻上的绒花变成了灰烬;鲁三锤闷头劈开供桌,木匠的墨斗线冻成了血丝;最骇人的是祠堂正中央——

那里摆着一口冰棺。

棺中躺着一个人,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是白清风。

真正的白清风。

柳莺儿的白发无风自动,她一步步走向冰棺,指尖刚触到棺面,整座祠堂突然剧烈震颤!

"轰——!"

冰棺炸裂,棺中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眸中无瞳,只有两簇幽绿的鬼火。

"燕娘……"他的嗓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开口,"你……来了……"

柳莺儿浑身发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那里没有心跳,只有一道陈年的缝痕。

——原来,她早就死了。

"丙戌年除夕,钦天监以全镇活人祭天,炼'无魂年'。"白清风的残魂波动着,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师父……要借全镇的魂魄,补我的命……"

钱满仓突然跪倒在地,老掌柜的七窍里渗出黑血:"原来……老子当了十五年的活死人……"

牛大壮漕帮刺青的蟠龙寸寸碎裂,屠夫独臂插入自己的胸口,硬生生扯出一根冰蓝色的心脉:"道爷……俺这条命……还你!"

鲁三锤闷哼一声,木匠的胸口"矩"字刺青离体飞出,在空中化作一把血色刻刀,狠狠劈向冰棺!

"逆徒!"棺中的白清风突然暴起,指骨直插鲁三锤咽喉,"你们……都要陪葬!"

柳莺儿的白发暴长,缠住他的手腕,发梢却被冻得寸寸断裂。

"清风……"她轻声问,"你……恨我吗?"

棺中的人忽然僵住,幽绿的鬼火微微晃动。

"无爱……无恨……"他的嗓音渐渐变得清晰,"燕娘……我只是……累了……"

五更鸡鸣时,祠堂归于寂静。

钱满仓瘫在蒲团上,老掌柜的皱纹更深了;牛大壮独臂上的刺青彻底消失,屠夫的心口多了个空荡荡的洞;鲁三锤默默捡起一块牌位碎片,木匠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白柳"。

花四娘对着铜镜梳妆,媒婆髻上的灰烬化成了露珠。柳莺儿站在祠堂中央,青丝间的金步摇沾着晨光。

东珠碎片里的残魂绕着她转了三圈,最终消散在檐下新结的冰凌里。

一片雪花飘落,上面凝着水痕写的字:

"无爱无恨,便是解脱。"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祠堂的窗棂时,柳莺儿发现自己的指尖开始变得透明。她低头看着自己逐渐消散的身体,忽然笑了。

"原来……这就是结局。"

钱满仓挣扎着爬起来,老掌柜浑浊的眼里滚出两行血泪:"柳掌柜……咱们……是不是都死了?"

牛大壮闷哼一声,屠夫独臂上的伤口不再流血,而是渗出细密的冰晶:"老子……早该想到的……那年沉船……"

鲁三锤突然开口,木匠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丙戌年腊月三十,青云镇三百户,无一活口。"

花四娘手中的铜镜"啪"地落地,镜面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映出她年轻时的模样——那是她死前的样子。

柳莺儿缓步走向祠堂门口,她的身体越来越淡,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晨光里。

"清风……"她轻声唤道,"等等我……"

祠堂外,风雪又起。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唇上,冰凉,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十五年前的除夕夜,青云镇张灯结彩。

白清风站在茶馆门口,年轻的道士眉目如画,手里捧着盏莲花灯。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