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丹顶鹤 - 蜉蝣之梦 - 吃栗子的喵哥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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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的丹顶鹤

坠落的丹顶鹤

氤氲的浴室里,陈冰清歪着头躺在男人臂弯里,看镜子里的自己,其实也看不清,一片雾气,只能隐约看出个轮廓,她搞不清楚为什么浴室里要安这么大一面镜子,谁会洗澡的时候照镜子呢?想想就羞耻,可她现在就赤裸着躺在另一个赤裸的躯体里,

他抱着她躺在宽敞的浴缸里,时不时有哗哗的水声响起,他揽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的头,捋顺她凌乱的头发,滚烫柔软的指尖摩挲她的耳垂,他们的身体紧密相贴,她很奇怪自己竟然毫无感觉,要换了以前,她死都不相信会和他有这样一天,没有撕破脸,他也没有强迫她,就这样一起躺在浴缸里赤裸相拥,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了,也就那样了,没有羞耻,什么感觉都没有,男女之间一旦越过了那条线,之前所有的界限就都模糊了,对他的感情也变得模糊,就像是抄了一条近路到达了最亲密的位置,之后要怎么做却是一片茫然,

水热得她想睡觉,他胸膛节奏均匀的起伏更是催人入睡,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收回目光呆呆地望着浴室白茫茫的天花板和瓷砖墙,袅袅升腾的水汽飘散到窗外,裹挟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幽冷花香,窗开着,却一点都不冷,很热,热得她脸颊通红,

“还不好意思呢?”躺在她身下的男人抚着她的脸揶揄道,没了往日的阴阳怪气,声音沙哑疲倦,心不在焉的,甚至有些惆怅,

“没,热的。”她困得干脆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手游弋在她的胸前,小腹,再向下,那里有些红肿,还有一丝丝撕裂的刺痛感,她闭着眼皱起眉,轻吸一口气,

“疼啊?”他止住动作低声关切道,他很少有这么一本正经的时候,陈冰清忍过那阵疼就有些想笑,勾起唇戏谑他,“季总好像晚了一步,现在弄出来也没用了。”

身后的人定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气息喷洒在她脖颈,“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啥呀?亏你想得出来!不识好歹,我那不是怕你堵着难受,给你洗洗干净?”说着覆在她耳边坏笑着轻声呢喃:“该进去的早进去了。”

“呵,”陈冰清睁开眼,反手用湿漉漉的掌心抚揉他的脸,自嘲地笑着摇摇头,“进去了也没用的,季总放心。”

季泽不响,笑着扶她坐起来,自己坐在她身后,低头一点点用指尖探进去揉搓红肿的地方,清理留在她身体里属于他的残留,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和二人的呼吸声,窗外的犬吠声还在此起彼伏,

“你家罗威纳还在?”陈冰清背对他,低头木然地看他指尖灵巧地抠撚搓洗,

“早死了,都多少年了。”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现在这只是一只蓝湾牧羊犬,”他说到这里动作一顿,沉吟几秒后笑了,在她脸上亲一下,“放心吧,拴着呢,咬不着人。”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季泽捧起热水打湿她光裸的肩膀,轻抚她的背,时不时用指尖戳一戳,好好一小姑娘,背上全是小时候打架留下的疤痕。

“我爷爷去世了。”半晌后他突然开口,

陈冰清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给搞懵了,耷拉着脑袋看着清澈的水面下两人缠绕在一起的肢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知道季泽以他父亲为豪,但她从没听他说起过他祖父的事情,尊敬还是畏惧,或者是别的什么感情,一概不知。

“哦,那他是生病还是……你节哀啊季泽。”她回身关切地看他,却见他神色自若,仿佛事不关己,

“癌症,半年前走的,”季泽伸手拿起一旁的红酒抿一口,躺回水里,两手搭在浴缸边缘,缓缓摇晃着高脚杯,“走之前就叫了我一个人进去,你说怪不怪。”

“他就你爸爸一个儿子?”陈冰清扶着浴缸转个圈,抱着腿坐着,和他面对面,“我知道你爸爸就你一个儿子。”

“嗯。”季泽缓慢地闭一下眼,表示肯定,“可老爷子就偏偏跳过他,把我叫进去了,我爸疑心病本来就重,哈,这下可好,彻底犯病了算是。”

“啊?跟自己儿子……”陈冰清无奈地笑,“有啥可较劲的呢……”

“权力啊,”季泽面朝天躺着,一双笑眼向下看着她,“皇帝杀亲儿子的事儿还少么?就不说皇帝吧,就你们网点那秃顶行长,平时没少数落你吧?不高兴了扣奖金扣绩效,你以为他真生气呐?人家享受着呢!”

他笑着将酒杯举到陈冰清唇边,按压摩挲,缓缓倾斜酒杯,看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壁流进她喉中,

“看着一窝窝囊囊笑眯眯的老好人,办公室墙上还挂个淡泊名利的招牌,呵,要是有机会给他个省分行行长当当,别说省分行了,就你们支行信贷科科长,你看他愿不愿意?小小权力都扒着不放的人,大权在握了才真的可怕,所以说啊,奋斗事业奋斗事业,说到底不过是奋斗权力,只要是个人,大家到了那份儿上都差不多。”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陈冰清侧过头避开凑到唇边的杯沿,抹一下嘴角,红酒酸溜溜的,她不爱喝,

“嗯!”季泽像哄小孩儿似的快速点点头,宠溺地笑着端详她,陈冰清有些躲避他的视线,低着头拨弄自己胸前一颗小小的纯银挂坠,一只展翅的丹顶鹤,她有些地方很犟,死犟死犟的,她从没想过,她心里想的那个淡墨文竹的男人才是最要站在权力制高点的人,只是他要的权力不在事业上罢了,

而为了这点权力,呵,季泽侧头瞥一眼窗外皎洁的月光,起身关上了窗。

“最搞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支着脑袋,一脸不屑的笑,“老爷子就跟我说了一句话就走了,你说我爸生那么大气,至于么?”

“唉……”他躺进蒸腾着热气的水里,抹一把脸,“冰清,你说我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老想起以前的事儿,咱俩在铁路四中的事儿,还有小时候的事儿,关键还特清楚,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陈冰清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他这次回来,没变,还是圆润的杏眼,不笑也像在笑,脸型骨量轻,头发卷卷的,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连白头发都显得违和,

可他又变了,天翻地覆的变了,

她说不好是哪里的问题,他睥睨的态度还是会有,那是习惯,没办法的,但不会再用讥讽践踏身边人的方式缝补内心的撕裂,在激烈的心理冲突中寻找平衡,他似乎找到了平衡点,变得温和,包容,还有了些幽默感,

但这些只是性格问题,陈冰清觉得这是一个男人成熟的表现,再不正常的人在社会上摔打这么多年也正常了,这没什么,真正让陈冰清感到不安的是她总觉得他在思索犹豫着什么,难以抉择,举棋不定,

“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季泽?”她忧虑地下意识抚上他的膝盖,可季泽只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她的手背,安抚地对她笑着摇摇头,就继续往下说了,

“我最近老想起我小时候参加的一场葬礼,应该是个老头儿的葬礼,我爷爷主持,葬礼上所有人都穿黑色中山装,毕恭毕敬站着,

只有一个老太婆,穿白衬衣白裤子,葬礼快结束才来,一路从最后一排冲到第一排,结结实实给我爷爷来了一记耳光,好家伙,那一耳光抽的,给我爷爷鼻血都抽出来了,人都飞出去了,

哈哈,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野蛮不讲理的乡下人,可你说怪不怪,葬礼上一百来号人,就都跟看不见似的,没一个敢拦的,我爷爷也是,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发抖也只敢指着她鼻子骂她是乡野村妇,后来就气病了,跟疗养中心躺了一个多月呢,

那时候我小,不懂事儿,想着我爷爷肯定是不稀得跟女的动手,那乡下泼妇,也配让我爷爷动手?”季泽仰躺着望向天花板,撩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然后那笑慢慢消失,

“可现在回头想,那哪儿是不稀得动手啊,那是舍不得动手,再说了,战争年代过来的人,那会儿也才六十多,怎么可能傻愣在那儿被一个老太婆扇耳光还来不及躲,”季泽擡手摸一摸陈冰清的脸,“他是看见她了,昏头了,人家扇了他耳光转身就走,健步如飞,他倒好,当天晚上就病得跟只瘟鸡似的。”

“那老太婆,”季泽接着说,“穿过人群走过我和我爸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看了我们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我就搞不明白了,那么多人呐,也有带小孩儿来的呀,她为什么就停下来看我们呢?”他失魂落魄地望着天花板,自问自答,

“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妈的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儿子,奶奶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孙子呢?”

沉默片刻,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当时我爸还跟我说呢,说这就是穷人,这就是女人,多上不了台面!哈哈,讽刺吧?我爸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骂的是自己老娘呢!人家到死都不愿意跟我俩说一句话,在她眼里头,我俩才上不了台面,上不了台面到她都快病死了,都躺在手术室里准备开肠破肚了,还只让一个邻居去看她,给她签字。”

季泽慢悠悠地晃着酒杯,盯着暗红色的液体,嘴上还笑着,眼里却阴沉沉的,“至于么,当妈的,儿子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就算瞧不上儿子,孙子呢?我那会儿才六岁,我干什么了我?所以我说啊,母爱也得分人,和不爱的人生的孩子,和陌生人也差不多。”

“哎呀……你说说这事儿闹的,”季泽仰起脖子把红酒一饮而尽,啪嗒一声把杯子放下,意味深长地冲陈冰清笑一下,“知道我爷爷死前跟我说什么吗?”

陈冰清已经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呆呆地望着他摇摇头,

“他说,‘你是方书瑶的孙子,你要是敢玷污她的名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季泽耸耸肩,两手一摊,“就这一句,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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