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三十六

83.

他赶到那边考场的时候，两个监考老师在，唐老师和教导主任也在，除此之外，教室里就只剩两个学生，展途和周玮，各坐在自己考位上。

刚考完最后一场，有几张考位上的草稿纸还没来得及收，黑板上的考试时间也没擦，教室里非常静，关着门，没开灯，有种严肃凝重的气氛。

展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玮正在讲述着他发现地上小纸条的过程，但是展途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端正地坐在那里，视线落在桌面上。

教导主任拍拍他，“展途，是这样吗？那张小抄，你是有意带进来的吗？”

展途摇摇头，四处环顾，想找纸笔，却没找到，他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元信忽然想起有天晚上睡觉之前，他躺在家里的床上跟展途聊天。

展途问他：“元元，你的梦想是什么？”

元信说：“我想当科学家。”

他从小到大都只有这一个梦想，不过说起来挺抽象也挺遥远，虚无缥缈的，元信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实现，爷爷奶奶也没有给他买喜之郎果冻。

元信反问他：“展哥，你的梦想是什么？”

展途说：“跟你分到一个班，高三继续做同桌。”

元信道：“别逗了，你的梦想也太肤浅了，你怎么是这种胸无大志的人？”

展途却说：“是真的。”

元信有点得意，心里有点甜。

神的梦想居然不是拯救天下苍生，而是跟他同班，神的目光也太短浅了。

不，他转念一想，或许这不是神的梦想，而是小粘豆包的梦想。

·

可是现在，他看着展途的背影，回想起那段对话，却只觉一阵刺痛。

他对教导主任说，“不可能，老师，展途不可能带小抄。”

“你又怎么知道的？”教导主任无奈地看着他，“你又不在这个考场。”

“我就是知道，”元信看着周玮手里那张熟悉的便签纸，不假思索道，“那张纸条是我给他写的，进考场之前我告诉他扔了。”

周玮忽然反问他，“元元，你亲眼看到他扔了吗？”

元信一怔，“没有，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故意带进来。”

周玮冷笑着说，“那怎么解释纸条从他身上掉出来？就算是不小心带进来，只要不拿出来看，也不会掉在地上，也不会被我捡到。”

元信立刻反问他，“你亲眼见到纸条从他身上掉出来了？有证据吗？”

周玮沉默。唐老师沉默。

唐老师问教导主任，“有监控吗？”

教导主任小声说，“哪有啊，都是吓唬他们的，就昨天考第一场的时候开了开，后面没开。”

展途起身走到讲台前，他站得笔直，用粉笔在黑板上写：我没有把纸条带进来，我进来之前已经看完了，放在考场外面，是有人拿进来的。

展途的板书字体是那么遒劲有力，每一笔都有着或饱满或锐利的笔锋。

教导主任反问他，“既然已经看完了，那为什么不扔了？”

展途不说话，紧紧抿着唇，垂下的双手握成拳，手臂上青筋隐隐，那么倔强而清高，他依次地看在场的每一个老师，可是再也没人帮他说话。

后来元信忍不住想开口，展途却看着他摇了摇头。

84.

由于没办法自证清白，展途作弊的事实被确认，经唐老师再三争取过后，决定全校通报批评，并取消分班考的成绩，仍留在理三班。

正式通知是第二天下来的，元信本来还怀有幻想，想展途会不会找常建华帮他跟学校打个招呼，会不会就走个过场？结果实打实成真了。

元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没想过他竟没办法跟展途分到一个班，他以为他们一定都能进清北班的，这简直毋庸置疑。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全校通报批评的处理，这跟上次打架不一样，上次只是贴宣传栏，而且是一群人的名字，没那么显眼。

这次却是写在发给每个班的当日政教处通报上，要在每个班的班会上念，所有人都会听到展途的名字跟作弊联系在一起。

凭什么？他的展途，明明那么光明坦荡，问心无愧，凭什么？！

让他搞不明白的是，展途当时却很快接受了现实，他走到周玮面前，垂下视线看着周玮，周玮被他看得发毛，“干什么？”

展途把那张便签纸从他手里要了回去，对折起来装进口袋。

·

出了这么大的事，元信心里郁闷到极点，展途反而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温和地揉着他的脑袋安慰他：没关系，只是隔了两层楼，以后还是可以一起去做操，一起去吃饭。

元信迁怒于他，“你把那张纸条放在哪了？！”

展途苦笑了一下：放在走廊的灭火器箱旁边，用一瓶矿泉水压住了，你说让我扔，但我不想扔，又不能带进考场。

元信咬紧了牙，“肯定是周玮，我知道肯定是他，狗操的！”

展途拍拍他的肩膀，摇摇头，可是元信却看见他眼里的光芒黯淡了，比昨天比前天都要黯淡，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体里一点点地熄灭。